然后?然后就是现在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情况。已经重生了半个多月,身边的一切都好熟悉,在住了十年的老房子里,父母比记忆中更加年轻也更加和蔼,只是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凌祈看了一眼打开床头灯的右手,苦涩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展现男儿魅力的结实肌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和柔美的线条;黝黑的皮肤不见了,包裹小臂的换成了细腻健康的白皙;常年残酷训练在手上积攒的伤痕和老茧化作了平滑的手背和修长的手指……
床头的电子闹钟显示已经凌晨3点了,右上角代表年份的数字闪现着刺目的“2007”,像是一张带着嘲讽笑容的鬼脸。虽然卧室里充满了空调制造的凉爽空气,凌祈还是止不住全身颤抖地冒出冷汗,从昏暗的灯光往外看去,房间的角落都隐没在夜幕中,好像藏着择人而噬的兽。
自己竟然会回到八年前,那个刚刚要迈进象牙塔的年纪。身边的一切那么相似,但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经历的世界,性别、名字已经完全不同了,却又把父母、环境、记忆等等熟悉的元素愚弄般地镶在身边,这是个怎样的巨手,能把人在股掌中如此肆意玩弄?
这段时间除了适应这个不同性别的身体和家庭,凌祈没事就把自己锁在空调房间里,她想知道,为什么那老对手陈奇会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那个出卖了队伍的叛徒究竟是谁!可是无论如何推理,她也无法把这些破碎的线索捏合到一起,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些凶狠的嘴脸、青炎会的标志、喷涌的火焰把自己撕成碎片……
罢了,明天就要上学了,我还有很多时间去把这一切搞清楚。如果,这里和我经历的历史一样的话,那么也许一切,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吧……凌祈默默地躺下,关上了床头灯,黑暗中除了睡裙与被子窸窣的摩擦声,还夹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清晨的阳光像放学的小学生一般欢快地涌进房间,稍稍驱散了凌祈心中的阴霾,她稍显笨拙地把自己穿戴整齐,那些女性特有的衣物对不过尝试了十几天异性装扮的凌祈来说还是个不小的挑战。对于这副散发着青春活力的躯体,凌祈经历了从惊艳到羞涩到淡定的过程,只是洗澡换衣服的时候还是本能地避免直视自己的身体,她觉得这还是有点亵渎的成分。
早餐出乎意料的丰盛,虽然已经相处了半个多月,凌祈对父母显露出来的宠溺和关心依然感到不习惯,当年自己作为男孩被养大的时候肯定没有这么优越的待遇,果然是儿子贱养、女儿贵养啊……可是,自己只是一个鹊巢鸠占的入侵者,原本凌祈的那一缕芳魂已不知归于何处,父母再宠爱也只是针对这个躯体而已,并不是自己这个不请自来的幽魂。想到这里,凌祈的心又揪紧了,她谢绝了父母陪同的好意,固执地单独坐上了只有父亲司机的汽车。
雅阁在高速公路上的表现很平稳,绿化带的灌木和单调的护栏在飞驰的速度下被拉成粗细不一的灰绿色线条。半透明的车窗上映出了女孩浅浅的影子,凌祈上身重量集中在后座的靠背上,默默地看着窗外发呆。看着眼前的景色在下高速后逐渐熟悉起来,凌祈的表情也慢慢舒缓了,幸运的是,她的大学和专业没有变化,依然可以重温那些熟悉的青葱岁月。想到这里,女孩的嘴角漾出轻松的笑意。
庞大的公交车在路上划出一道粗犷的弧线,调头开往港口迎接下一批学生,开学季的时候这种交通工具总是特别的拥挤,车尾激起的尾气混杂着尘土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土黄,凌祈赶紧偏过头躲避。好不容易打消了父亲的司机把自己送到宿舍的好意,看着公交车和雅阁的剪影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凌祈的身心都舒展了开来。
没想到毕业多年,自己竟然还会以学生的身份回到这个承载了少年时梦想与希望的地方,“俞南大学”四个字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晕,凌祈的嘴角上翘成欢快的弧度,牵着巨大的行李箱慢慢踱进校门。
刚刚走了几步,她就感觉到右手传来的压力,这该死的箱子至少有50斤重,里面的东西密度相当可观。前一天凌祈忍无可忍据理力争才减少了母亲为她准备的一半行李量,还动用了在特警队学到的压缩打包技巧,勉强把所有东西塞进这个足以把自己也装进去的巨大容器里,后果就是整个箱子几乎膨胀到极限,自重也险些超过箱底轮子的承受能力。
如果是从前,凌祈扛着过百斤的重物完全不在话下,可是现在换成了这副娇柔的身躯,50斤的箱子就变成她的一大难题。头顶的太阳慢慢移动到了天空正中,撒欢般向大地倾泻着精力过剩的热量和紫外线,凌祈在校道上挣扎了一百多米后,不得不躲在路边的树荫下先喘口气。
双肩包贴着背部的地方已经透出一股让人烦躁的灼热,凌祈把行李箱艰难地立起来,甩了甩酸麻的手臂,脸上的阴郁越发明显:
我竟然已经弱到这个地步了吗?凌祈的心里毕竟还是一个青年特警,多年艰苦的训练一瞬间化为乌有,强烈的反差让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右手在自己眼前捏成一个颤抖的拳头,透露出更多的是无奈。
等等,背后有人靠近?!凌祈迅速回过身,双手在胸前立了个防守反击的门户,虽然身体素质不能与从前相比,但是多年训练养成的敏锐感应和职业本能仍在!一个瘦高个男生显然被这架势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两步,双手挡在身前防止这女孩作出什么过激举动。
凌祈看清对方头上戴着的红色遮阳帽,一个黄色的抽象手掌图案特别醒目,不禁哑然失笑,赶紧收起架势。原来是个迎新的学生志愿者,这里是大学啊,我也未免太敏感了。高瘦男孩看到眼前的女生瞬间换上了一副尴尬的笑容,右手还像男孩一样揉着后脑的头发,也开始怀疑自己刚才遇到的那股汹涌的气势是不是错觉,赶紧张口活跃起气氛:“呃同学,我看你这个箱子这么大拉起来肯定很辛苦,想帮你一把,没别的意思……”
凌祈收起了笑容,“男人”的自尊让她根本不能接受这种“帮助弱者”的行为,她活动了一下肩关节,淡淡地说:“谢谢学长,我觉得我能做得到,不麻烦你了”言罢往箱子脚一踢,顺手接住倒下的箱子扶手,默默地顺着林荫道继续跋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