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之秋看了下模型,悄然往外走,东侵晓问他:“去哪?”
“外面。”他答道。
想不到东侵晓站起来,也步了出去,两人在一小土坡前解决内急,东侵晓突然问他:“你害怕?”
“害怕?”他不理解地问。
“随地大小便不是文明人的行为。”东侵晓说道,这里离大宅不过三百米。
“你害怕吗?”愣了一下,单之秋反而问道。
“我是挺害怕的。”
两人看着辽阔的山坡,默契地沉默了一会。昨晚视觉受限,现在面对一望无际的高坡,没有森林的覆盖,可以看得很远,苍苍茫茫的群山中发现不了走出去的小路。
东侵晓说道:“回去吧。”
吹过轻微的风,被风拍打久了,东侵晓的眼睛有点干涩,又眨了眨,他今天眨眼的频率高了,显然睫毛不够长,在山西高原上不够用。他发现自己是很弱的人类,无论体内的黏膜——黏膜,即人体器官表面的能分泌黏液的薄膜,东侵晓想问题时很喜欢把一切异化,他是充满想象力的。他发现自己无论是体内还是体外的黏膜,肠胃、口腔和眼睛,都不适应山西的春季,干燥大风,擦过天空的沙与尘。
平衡性不好,视觉中枢太弱,不适合森林、山地与沼泽。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是大自然的残次品,他的一切优点都只能在人类社会中才成为优点的。比如他擅长讨巧,别人就是乐于帮助他一把,在自然界中,动物少有这种谄媚别人的技能。但转念一想,这个谄媚技能又挺符合动物本能的。据说人类很看脸,人长了比较有孩童特征的脸,总会得到更多好处,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环境时,会自动把行为调节成人群中最像少年的那个。
这个生存技能真没志气。
东侵晓内心颤了一下,自己果然这么弱的吗?
还有一个绝对音感,明明是很了不起的天赋。没有基准音的情况,依然能分辨任意一音的音高,就像心中有一个声波频率测量仪,只要听到声音,就能准确地定出它的频率。对音高这么敏感,别人唱歌一走调,他就发现了,进而没耐心听下去,所以他对音乐人有很精致的要求。
可是大自然才不需要人类的艺术品位!
说到底,人类的文明本来就是反自然的。任何以动物本能为借口做坏事的行为皆是反文明秩序的。他们现在得到着国家工作人员的照顾,文明的秩序在峡谷中依然良好地运作,尽管如此,可是为何内心总有一股莫名的不安?恐惧游荡在空旷的内心中,它偶尔如山西的大风般直接奔突、袭击过来。
昨夜笼罩着群山的大风停了,此时的似乎只是谷地风,由于接近中午,山顶的气温比谷底高,风自然从峡谷滚上高坡。他们绕过淹没到胸口的矮墙,这堵没用水泥也没用糯米、石灰等传统粘合剂的矮墙,似乎无法引起大家的注意。
东侵晓觉得是因为它的风格宁静,并非因为它的技术含量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