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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人牛同生(1 / 2)

 黑牛牯传奇

黄新民

一.一、人牛同生

西边山有个小水村,三十几户人家稀稀疏疏地散落在几里长的小溪边。东边坡上有一户人家,姓郭,村子里的人按排行都叫他郭老伯。郭老伯年过六十,老婆也年近五十,膝下三个女儿都已出嫁成家,大外甥都已十岁了。多年来苦于没有儿子,到这时老俩口也死心了。不想就在这年,郭老伯老婆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郭老伯:“又有了。”郭老伯起初不相信,但过了几个月,看着老婆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这才相信,真正是喜出望外了。

辛丑年正月十五,吃过早饭不久,郭老伯老婆大叫肚子痛,要郭老伯赶快去叫接生婆,郭老伯乐颠颠的小跑而去。待到接生婆赶到时,接生婆汗也没擦,挽起衣袖就接下了一个小子,看看时间,正是午时。婴儿虽不胖,但结实,通身黑黢黢的却不多见。接生婆抱着婴儿:“恭喜老伯,晚年得子,必有后福。”就在郭老伯把胎衣丢到茅坑的时候,牛棚里的那头老母牛也“哞哞”地叫声不同,郭老伯赶快丢掉胎衣,转到牛棚一看,家中的那头老母牛也生了一头小牛牯,通身黑毛油亮的,老母牛正舔着自己的儿子,看样子是和自己的儿子同时生的,郭老伯真正是喜上加喜,赶快回家烧了三柱香,感谢上苍赐生。但老母牛却在一个月后死了。

郭老伯按郭姓排行,给儿子取名郭宝昌。这里有个习惯,学名之外还有一个“奶名”,即给家人和亲人邻居叫的,郭老伯就给宝昌取”奶名”黑牛”,是因为他属牛,再则也图个吉利,能象牛那样健壮能干,易养成人,当然更主要的是因为他和那黑牛牯同时生,长得一般黑.

转眼一年过去,郭老伯想,该教牛了.教牛就是让牛长到一岁的时候学犁田.三月十五那天.天刚亮,郭老伯就牵出黑牛牯,套上”牛嘴络”,到了那丘大田里.一岁的黑牛牯,长得通身黑亮,两只角张开,很是威风.说来也怪,黑牛牯根本不用教,一下田就犁得有头有路,而且快得很,足有一般牛的好几倍.这边郭老伯的家里,小宝昌突然在家里床上双脚乱抖,”哇哇”大哭,吓得他娘也不知道什么事.宝昌娘只得抱起宝昌,一边哄,一边喂糖水,但小宝昌就是不停嘴,反而越哭越厉害..手脚并划了.宝昌娘也弄不明白什么样事,就抱着宝昌去找郭老伯。谁知一到田头,小宝昌一见到黑牛牯就不哭了,还露出了微笑。黑牛则一见小宝昌,就发疯似的飞跑过来,到了宝昌面前,还出其不意地舔了宝昌的脸,吓得宝昌娘差一点儿摔了一跤。

宝昌开始说话的第一句就是“黑牛牯”,以后几乎天天喊着“黑牛牯”“黑牛牯”;从开始走路起,就天天爬在牛棚边,人牛对视着,几个小时不走。黑牛牯也会“哞哞哞”地叫,从栅栏里伸出舌头,逗宝昌玩,真是让人不可理解。小宝昌对黑牛牯的钟爱,黑牛牯对小宝昌的喜欢,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以后郭老伯无论是犁田还是放牛,都会让宝昌跟着,经常就是让宝昌坐在黑牛牯背上,那黑牛牯更有趣,还会用尾巴给宝昌赶蚊子。

从宝昌七岁上山砍柴开始,黑牛牯就跟着上山驮柴,这在小水村是破天荒的。宝昌上学,黑牛牯会送他到学校;宝昌放学,黑牛牯会到学校门口接。当然,宝昌对黑牛牯的料理,也是别人所没有的。夏天,宝昌会牵黑牛牯到溪里一起洗澡,还会给它梳毛;冬天,会煮稀饭给它吃,草是洗净的,切碎的,宝昌甚至跟黑牛牯睡牛棚,也有不少时候。

难怪村子里的人说,宝昌和黑牛牯是同胞兄弟。郭老伯也说,宝昌前世是牛,黑牛牯前世是人,这世转了生。

二、黑牛救主

丙辰年是中国人的灾难年,确实如此。

这年夏天的六月,小水村下起暴雨,一天一夜没有停,村子里的老人都说,一辈子都没见过下这么大的雨。溪水猛涨,山洪暴发,乌天黑地,那样子够吓人的。这天晚上,宝昌躺在床上,似睡非睡,迷迷糊糊的,猛然间听见黑牛牯“哞哞”“哞哞”地叫个不停,声音特别低沉,好象有什么事一样。宝昌一掀被子,跑到门口,见那黑牛牯站在门口坪上对着屋子叫,还扬着头,雨水淋在身上象屋檐水一样淌。宝昌忍不住,斗笠也不戴,就冲到黑牛牯身边,要牵它进牛棚躲雨,嘴里也大声喊着:“黑牛牯,会淋坏的。”可是黑牛牯非但不动,还叫得更大声、更急了,那声音在黑夜里听起来有几分悲惨,令人毛发直竖,虽然暴雨声很大,但那声音还是隐隐约约的传得很远很远。郭老伯夫妇披衣起床,走出房门,刚要看看究竟,那厅屋的正墙看着就象被人推着往前移,郭老伯夫妇来不及叫,整栋屋子就被半座山坡推下并埋掉了,泥石流顺势就涌了出来。郭宝昌被吓得惊呆了,不知所措。就在这万分紧急关头,黑牛牯猛地伸长脖子,用嘴将郭宝昌一拱,郭宝昌顺势一仆,往前滚了丈把远,但泥浆还是埋住了郭宝昌的大半个身子,郭宝昌拼命爬了几步,才爬出来。同时看到黑牛牯也正艰难的往前跋,泥浆也浸到黑牛牯的肚皮上了。郭宝昌返身回来,拉住黑牛牯的双角,拼命的往前拖,这样才趟过了泥浆,一人一牛赶紧往前再跑了丈把远,到了坪沿上,回头看看泥浆再没向前涌了,这才缓了口气。

郭宝昌牵住牛往牛棚走去躲雨。暴雨还在下,房子没有了,面前是新出现的一座小山,从山坡上带下的树木在暴雨中摇曳,泥浆水汇成了小河,冲向田里。正处在懂事与不懂事年龄之间的郭宝昌,伏在牛背上,只是抽泣,嘴里不停的喊着“爹呀”“娘呀”。那黑牛牯这时躺了下来,让郭宝昌舒服些,也互相温暖,就这样,郭宝昌哭着哭着,迷迷糊糊的伏在牛身上睡着了。

天亮时,雨小了,黑牛牯转了个身,郭宝昌醒了,一看到眼前的情景,郭宝昌又忍不住大哭起来。这一天,郭宝昌反正是哭累了就睡,醒了又哭,没有吃喝,直到傍晚时生产队长和几个人来看他,送给他一点吃的和一条被单,帮他整理了一下牛棚,队长说,他们昨晚也听见黑牛牯叫,但他们就是不敢出门,自己家里都照顾不过来,三十几户人家,没有什么损失的只有四户,当然,损失最惨的就是郭宝昌家。

郭宝昌靠生产队和姐姐送的粮食、衣服,在牛棚边又搭了个草棚,重新又安了个家。村里人安慰郭宝昌:“你爹娘这么大的年纪了,这叫天葬,还是他们前世修的德,又省了二副棺材,人迟早是要入土的,要想得开,郭家还逃出了你这棵苗,也算老天有眼,安排了黑牛牯保佑你。”

以后,郭宝昌就与黑牛牯相依为命,白天干活,晚上睡在一起,挺过了几年最艰苦的日子。

三、黑牛献宝

转眼已是改革开放的年代,这时的郭宝昌已长大成人,黑乎乎,胖敦敦,活脱脱一头大黑牛,他承包了三亩水田和十几亩山林,解决了温饱问题。

。黑牛牯也已有二十一岁了,但力气依然,一点也不显老,这已是不常见的,村子里的人说,这头牛是有点特别,很神,因此大家都怀着几分敬重的心情改口叫它老牛牯了。

宝昌的姐姐和村里人都为宝昌成家作打算了。

这天,宝昌的姐姐来串门,姐弟俩谈话中又提起宝昌该成家的事。这几年宝昌靠老牛牯的帮助,仅仅能吃饱穿暖,要成家,起码得有房子,宝昌也就是砍了几十根杉木条,钱还不足百元,谈何容易。宝昌的几个姐姐,都到了做外婆做奶奶的分上,也没有多大的能力支援宝昌,姐弟两也只是谈谈而已。

第二天,宝昌吃过早饭照样上山砍树,走过牛棚时,老牛牯叫了起来,宝昌不自觉的走过去,摸了摸老牛牯的头:“你也够辛苦了,驮了十几天的树,没有谁家的牛象你那么累和懂事的,今天你就在家歇歇吧,等我砍好树,再让你驮。”这时,老牛牯就是“哞哞”地叫个不停,前蹄蹲住木栅栏,象要出来的样子。

郭宝昌看到老牛牯的这副样子,忍不住拉开牛栏闩,把老牛牯放了出来。老牛牯一蹦出来,撒开双蹄,跑了。郭宝昌并不着急,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嘴里自言自语:“老牛牯,今天你怎么啦?”跟着上了路。走了一段路,却发现老牛牯不往砍树的山上走,而是沿着溪边的山路走。郭宝昌在后面吆喝了几声,老牛牯也象没有听见,反而走得更快了。郭宝昌也有些纳闷,往常老牛牯是唯话是听的,今天怎么吆喝不回来了?想着想着,脚却不由自主的跟着老牛牯走去。就这样,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的已到了小溪上游源头地方,这里离村子有七八里远。到了一个水潭边,那潭水清中泛绿,没有一丈也有八尺深。老牛牯不走了,眼睛盯着郭宝昌“哞哞哞”地叫了几声,郭宝昌猜老牛牯的意思,是要歇歇气了,郭宝昌放下柴刀、绳子,坐下来,撩起衣角扇风。老牛牯转了几圈,又“哞哞”地叫了几声,慢慢地走下了水潭,沉了下去,只露出个牛头,又叫了起来,那意思是叫宝昌下水,因为宝昌从小时候起和老牛牯一起洗澡的时间确实是太多了。这时候的宝昌,没有心思;再说,这里的水很冷。这时,老牛牯上岸了,围着宝昌又“哞哞”地叫。宝昌这时拿起柴刀、绳子,拍拍老牛牯:“你洗了就走吧,我们还要砍树呢。”不想宝昌的话刚说完,老牛牯头一低,双角往上一挑,宝昌手中的柴刀就“咚”的一声掉进了水潭里,气得宝昌举起手要打老牛牯,但没有打下来,转而摸摸老牛牯:“好啦,我也洗个澡,行了吧?”宝昌脱了衣服,“咚”地一声潜下水去。宝昌潜到水底,找到柴刀,不想那柴刀刚好压着一块黄灿灿的石头,在水底里发亮,闪闪的,宝昌顺手捡起来掂掂,特沉的,与往常宝昌见过的无数石头不一样,宝昌就顺便拿了浮上水面,走上岸来。老牛牯见到宝昌手中的石头,扬起头,又“哞哞”地叫了几声,宝昌放下手中的石头,在阳光下不时刺眼,象天上的星星一样乱闪。宝昌说:“好啦,捡了块石头回家玩吧。”老牛牯听罢,撒开双蹄,向回家的路跑去。

回到家,郭宝昌随手把那块石头放在吃饭的桌子上,个多月也没有人注意。

或许是运气,或许是偶然,这天来了一行人,穿着工作服,背着傢伙,路过宝昌家门口时,前面的那个人突然对后面的人说:“咱们休息一下吧。”说着就往宝昌门口走来,“咱们是省地质勘探队的,到前面山里去勘探矿产资源,想向您讨口水喝。”郭宝昌连连说“行,行,我给你们烧,进屋坐吧。”那的人就随郭宝昌进了棚子,一进棚子,就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那块石头,冲过去就拿起那块石头,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掂了又掂,又到棚子外面,在阳光下又看又摸,还拿出放大镜看了许久,之后冲进棚子里问郭宝昌:“这个东西你在哪儿弄到的?”郭宝昌是老实人,照实说了,那个人差点跳起来,紧紧抓住郭宝昌的手:“太谢谢您啦,意外收获,意外收获。”接着告诉郭宝昌,这块石头叫“自然金”,就是平常说的金子,纯度很高,这么大块的自然金实属罕见。郭宝昌听得激动起来,捡到金子啦!那个人又告诉郭宝昌,这块金子很值钱,可以卖给县矿产品公司,我们也会收购,引得地质队的一行十几个人都争着传来传去的看个究竟,没有一个人不称奇,并叮嘱宝昌要收藏好,宝昌听得半信半疑,他们又详细的询问了时间、地点、路程。

过了十把天,地质队的人又经过郭宝昌的家门口,那个人又来找郭宝昌:“兄弟,我说你把那块自然金卖给咱们吧。”郭宝昌拿不定主意,那个人就对后面的一个人说“拿秤来”,那个人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宝昌从没见过的秤,称了称,那个人说“六百克,给你六千吧,可不可以?”,另一个人就拉开皮包,一沓一沓的数钱,宝昌看着都眼花了,宝昌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老牛牯在外面“哞哞”地叫了起来,宝昌这才收下钱,数也没数。那个人又写了条子,叫宝昌签了字,还按个手印,最后又紧紧握住郭宝昌的手连声说“谢谢你,帮了我们的忙,不,是帮了国家的忙。”

郭宝昌得宝发财的消息象风一样的传遍了村子,宝长一下子从一无所有变成全村最富裕的人家,引得全村人足足议论了半年。

四、黑牛做媒

郭宝昌富了以后,不同的是对老牛牯更亲了,那料理可是到了体贴入微的程度。牛栏闩也不闩了,任老牛牯自由活动。

郭宝昌富裕以后,那媒人就象蚂蚁一样连线而来,远的近的。有趣的是,媒人还没踏进宝昌家的大门,老牛牯就一一地把他们挡了回去,宝昌也奈何不了,他听老牛牯的。虽说这样,那媒人还是不断地来受老牛牯的吓唬。

这天早饭后,宝昌家门口的路上来了一位姑娘,高挑个儿,匀称身材,鸭蛋脸,一双眼睛黑得发亮,整个人显得一副精明水灵的样子。姑娘挎了个篮子,装满了鸡蛋,看样子是到乡里赶墟。姑娘走到宝昌家门口时,老牛牯慢悠悠的走了过去,一副悠闲的样子,老牛牯挡去去路,昂起头盯了好一会儿,猛地“哞哞”叫了几声,一双牛角就触向姑娘的手臂,伸进了篮子里,只一挑,那篮子就从姑娘的手臂里挑了下来,鸡蛋滚了一地,全碎了,这可是一般的人都做不出的事。姑娘先是一惊,还吓退几步,接着就大声地骂了起来,老牛牯又“哞哞”地叫了几声。这时宝昌正在屋里洗衣服,听到牛叫声,双手粘着肥皂泡就走了出来,看到姑娘,四眼一对,宝昌心里就一惊,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才见到!再看看姑娘脚下满地的鸡蛋,急得要哭的样子,听了姑娘连珠炮似的诉说,宝昌明白了,也骂了老牛牯一句“你疯了”,老牛牯反正是又叫了几声,撒开双踢跑了。宝昌没办法,只得把姑娘请进屋里,连连说“我赔,我赔。”

原来姑娘叫吴紫玲,是邻村大水村的,高中毕业,刚恢复高考时上了线,可是政审没过关,她家是地主成分。村里人都说埋没了人才,但老人们说,大水村是留不住紫玲的。

吴紫玲听到宝昌一连几句“我赔”,就有些心软了,看来宝昌这个人还是讲理的。再看看这个家,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看看宝昌这个人,虽说粗壮如牛,黑得象牛,个子也不高,倒也五官端正,尤其是那双眼皮,象是雕刻出来的,也有几分惹人喜欢。

吴紫玲坐下来,东张西望的,这时宝昌问:“一共多少钱?”

“恐怕你赔不起吧。”紫铃开了句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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