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一贯少有颜色的肖婶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叱骂脱口而出,“我是让他们吴家坑苦了!”说着眼泪又要往上涌,她硬是使劲忍了下去。
“那还不是啥?那阵我是又着急又生气,你说你轿也上了,堂也拜了,我还能把你拉回来?也就只能先把事儿平了再说了。”老太太叹了口气,搂住已经不能成言的女儿,“我命苦的女儿!”
听到这儿,窗户根儿底下的这四个小姊妹却都忍不住了,抽抽噎噎地陪着伤心落起泪来,可又怕屋里人听见,不敢出太大的声,直憋得胸闷气短。
里面娘俩个抱着抹了一气眼泪,老太太襟前和袖头都湿了一大片,抚着女儿的背说:“你当开铺子容易呢?不是你兄弟们悄悄地帮衬着,这二狗的门市能立起来?妈是怕你受了苦,没了心气儿,这人还能有个好?为着你没儿子,妈比你还着急呢!哪回上庙不是专门给你求?知道了好大夫好方子就拐了弯儿让人告给你。时不时派了人来这铺里头买点儿啥,打听着你。咱家是缺啥少啥?非到你这儿买?没了车夫能一口气拉到院里?还不是搁记着你呢?”
“妈!”这一声“妈”可跟先前冰冷的语气截然不同,肖婶心里结了十几年的冰渐渐消融,对母亲、对娘家儿时生活的思念更是如春潮般从心头涌了上来,原本以为早已忘了的往事,这时真切地一幕幕映在眼前。
“哎!”王老太太知道这是真解开了疙瘩,高兴地重重应了一声,说,“你这就好好掇论(照顾)这个老儿子哇!妈就是怕你老来老去没了依靠,一直不敢认你。怕你有了娘家的依靠断了一个儿(自己)的心气儿。你岗岗(哥)兄弟没问题,肯定能照顾了你,可这些侄子们也能好好养活你,没有闲话?所以说哪怕就一个呢,也得有一个儿的儿子!这下妈总算放心了,就是明天没了,地了(埋在地里)也能闭上眼了。”老人儿也把心里憋了十几年的焦虑担忧都说了出来,心里一阵畅快,这脸上的皱纹似乎也舒展了许多。
肖婶脸上绽开久违的笑容,嗔道:“妈尽胡说!您长命百岁!精精神神的!等孩子大点儿能露头了,我还要抱上回娘家呢!”
“好好好!我就回家等着!你这里头短啥?尽管去跟妈要!虽说来时候拿了些东西,也不一定合用,你就先将就着使唤哇!”说完,她朝着窗户喊道,“甭底下圪蹴(蹲)着啦!腿困(酸)地能扶我回家?进来哇!”
桃叶四儿两个一听,吐了下舌头,进门就说:“您儿就是那如来佛祖,啥也瞒不过您儿去!”笑着上前把奶奶搀扶下来。
老太太笑着捏了下桃叶的脸蛋子,骂道:“看看这油嘴!精说白道(能言善辩)的!以后看哪个男人敢娶?”又回过头嘱咐肖婶:“你岁数大了坐月子,好好的多缓着,看落下病根儿的!多躺少坐!羊肉猪蹄子都给你拿了些,每天做上吃了下奶!”接着叫过两个外甥女儿:“二女儿三女儿,多伺候上你妈几天,等你弟弟能露头了,让你妈领上回姥姥家去住上几天!”说着又要把刚才的那个戒指给芸香戴上,同时又卸下腕子上指头粗的一只银镯子要给慧香。姐妹俩又躲着推让:“伺候我妈应当应分的,哪能要您儿的东西?”
肖婶在炕上笑着说:“行了!姥姥给就要上。你们姊妹俩也没见过啥好东西,这也不算啥。拿着哇。等下好好送姥姥出去,我就不下地了。”
“大姑快躺着哇!我们这就走了!”四儿笑着告辞。桃叶接口:“临完(以后)去我们家串门哇!我妈还老念叨大姑呢!”
“你们也常来串门着!这走串(交往)开就亲了!问你们爹妈好!路上可把奶奶扶好了!”肖婶心情大好,说了好些平日根本不出口的客套话。
肖掌柜和芸香姊妹俩直把王家这一行人送出大街还又走过了一条街,王老太太笑着发话了:“行了!回哇!再送就到家了!到家好说,我们完了再把你们送回去,你们再把我们送回来,这一天啥也不用干了,就来回送哇!咱们送也好说,关键你妈还一个儿(自己)在家呢!快回哇!”
慧香往前凑着说:“见了姥姥亲的我都忘了走了多远了!您儿不方便常来,我能不能去眊(看)您儿?”
“那还有啥不行的!没事儿就来哇!”老太太摆摆手,不让再送,这才分开,一队人缓缓回了王家的宅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