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虽说每个月有三五日的假期,却终究没有出过这清灰色的城门。
从没有踏出过。
直到廿四年后,一个同样的,飘着春雨的清晨。
……
一声更鼓,声音低缓沉重。雨雾中遥遥传来,振动了城门下多少人。
人群开始缓慢地运动,向那漆黑的城门口接近。马蹄,车轮,还有上百双各式的布鞋、绣鞋,踏在浅凹的石板上,飞溅起向四方的水滴。
杜安菱跟着人群动。
年幼的杜瑜若,生在京城,长到八岁,从未出过城。京城的城门,分隔开两个世界——里面的,虽不至于熟悉,但多少知道些许;外面的,却只是听过传闻。
正是好奇的时候,又添上幼童的畏缩。他不禁收紧了牵住母亲的手。却依旧是踮起脚尖,侧过身子,从人群中寻得间隙,想看见人群外的风景。
人群却是密密麻麻,寻不到半点缝隙。
……
卸下包铁门闩的声音,在城门洞里回荡。
一星昏暗的光,在缓慢推开的城门缝中出现。城门打开,厚重的包铁木门,就那样缓慢而平稳地退向两侧的黑暗中。
开始那一星亮点却变成了水平的一线。参差断续,是城外村镇屋顶的剪影。
甲士的吆喝声传来,单薄的木栅栏从墙边移到路中间,将出城的人隔在一边。
那些等候过门的行人一个个走过黑暗的门洞,走向城外的天地。
杜娥心中一颤。
……
“下一位。”甲士道。
年轻的商人取出户牒,再拿出过关所需的五枚铜钱,和着,送到甲士跟前。
甲士取过户牒,对照着画像上的人,还有商人的面孔——而那五枚铜钱,滑向一边空无一物的竹筒。
户牒被递到主管文书的主簿案前,主簿毛笔一挥,那空荡荡的册页上有了一行字迹。
“准过。”户牒被交回甲士手中,再递到等候的商人手里。
“下一位。”甲士伸手接过另一份户牒。
……
小半刻钟过去,甲士和主簿还在重复着同样的工作。
忽而目光拉长,甲士抬头看向面前的女人——就是杜娥,细细打量。
打量她的目光,最终停在那半大小孩上:“那男孩?”
杜娥一愣,接着有些慌乱——杜瑜若是春月楼里生的孩子,虽在京师,却没有户牒。
见那边久无动静,主簿接过户牒,粗略扫一眼:“妳叫安菱?”
“回官爷,小女是叫安菱。”低眉,杜娥没有看主簿的眼睛。
“抬下头。”甲士道。
杜娥抬起头,是一张清瘦但艳美的脸。
“果然是住在崇庆街的女人。”
主簿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语气中听不出情感。
“那男孩没有户牒,不得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