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长着很好,身段柔美,纤长手指显然是整理惯了渔具的,指尖有小块老茧。她的脸上还有未褪尽的稚气,但说起话来多少带上了成熟。
第二天,洪水阻路。
他在渔人家里又住了一天,越看那小姑娘越心喜。
那渔人女儿也看出了他的心思,背过脸去,一句“也不知道自己兜里还有几块铜板,却想着偷腥”的话让他羞红了半边脸。
他确实没有几块铜板,浑身上下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句话仿若锐利的匕首,一下一下刮得他心里疼。
却依旧硬着头皮说了句不服输的话。
“是,我现在是没钱。”
“不过过个三五年,我也会有不下十两银子积蓄!”
……
少女倒是个有意思的,手指戳着黄老二鼻头,趾高气昂:“你倒是有志气!”
那表情摆明了是不相信,可不想被黄老二对上了。他一句话没过脑子就冲出来,说得却是那“妳不能不信”。
说着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柔软温暖的触碰让车夫心底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少女有些抗拒,说了句“你放开”。
可黄老二根本就没有松开手——迎着她诧异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笑了。
“妳必须等我!”
“我凭什么等你?”
“凭我喜欢……不,因为妳看到了倒在路上的我!”
……
现在想来,黄老二有些诧异自己当初的话语。
他忘不了那天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哪怕她说出那个“我等你”时眼中多少带着不屑。
他不知道她的想法,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只把那句话当玩笑,亦或是每逢暮春阴雨就回忆起当年那个赶车的车夫——可心中总是有那么一个念想。
哪怕希望渺茫,依旧要向着梦想前行!
这五年,他不在混迹在酒馆赌坊,攒下每一个铜板;这些年,他不再游乐秦楼乐馆,留住每一笔入账——他为了那句话,一直在攒钱。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记住那场邂逅,那段玩笑般的对话或许只是她打渔生活的调剂。
可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有钱了,兑现了当时说的那句话,回去给她看一眼倒是可以的,如果——她还等着自己吗,别开玩笑!
可终究是有种不一样的希望……
于是这次送那什么杜夫人去丛山,路过曲浦时,黄老二下定决心走向过去记下的那处地方——过去多次经过却总没有勇气去的地方。
不管怎么样,五年前那事该有个了结了。
听着洪水的涛声,他攥紧了手中钱袋——那里面不多不少十两银子。
……
最后一步。
他慢下来,踏出最后一步,身子已经到了木门前。
木门比当年旧了许多,修缮的痕迹表明主人爱惜。天色渐晚,屋里面烛火映着窗前一吊干鱼。
她还在吗?
她真的会在吗?
她确实在屋里面吗?
黄老二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攥着钱袋的手心沁出一把汗。
他叩响了房门。
……
房门没锁,里边有人走来。
黄老二退后一步,偏过眼看向一边花草,只有眼角余光一直不愿离开房门一刹。
门轴转动,发出刺耳的响声,记忆里的声音响在耳边。
却是句“买什么鱼”。
黄老二看到了她——她一点都没有变,依旧是那样吸引他的眼。
低下头,却又猛然抬起来,双目对上了她的目光,却又一次移开。
“妳当年说的‘等我’,是不是玩笑话?”
他已经做好了转身离开的准备。
……
她一愣,仔细打量那车夫的脸——记忆中的那段事又一次在眼前浮现。
“是玩笑话。”她开口,却看着车夫转身要走。
心里头忽然涌上一阵失落,鬼使神差一句“别走”。
他回过头,眼角有泪,话语中却带着隐忍的坚强:“姑娘把那话当玩笑,那我也无需再跟姑娘说话了!”
有的,却是斩断情缘的干脆!
他看着她,泪水中含着不舍。
她看着他,神色中有着诧异。
他失望于梦想的破灭,心里头只希望大醉一场;她诧异于他的前来,为了她的一句本就是玩笑的话!
……
“芸儿,什么人?”
略带苍老的声音传来,少女脸色荡过一抹不安。
“过去见过一面的人罢了。”她用身子遮住黄老二与自家父亲。
“是不是当年那个车夫?我就说他会来——不然白瞎了我女儿等了他那么久!”老渔人走来,话语中笑意浓浓。
门口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妳不是当玩笑?”半晌,黄老二拭去眼角的泪,试探着问到。
“玩笑又怎样?”少女的脸红了半片。
她哪里会忘了那段往事?说是玩笑,心里头始终是有一个梦的。
如果他真的来了呢?
如果他真的攒够了那十两银子呢?
那飘渺的梦一直在她心头回荡,她质疑过,却依旧抱着希望——万一,他不把自己的话当玩笑。
“玩笑也可能当真啊。”
……
泪水模糊,黄老二递过钱袋。
“这五年,我攒够了。”
攒够了?那是他嘴上说过的十两银子?
少女笑了。
“还站在门外干什么!”屋里面那个声音喊道。
两个人回过神,心里头都有喜悦。
不放弃飘渺的梦,真好。
万一成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