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报少了吧。”她不止一次说。
之后接上的是一个“我看”,说出了的倒是八九不离十。
于是那些个想投机取巧的人知道了,这个外乡人不好糊弄——可田租的事情还是可以说一下的。
“杜家娘子阿,妳那整个也没有多少人,加上今年大灾,租子能不能省点啊?”
少交租吗?杜安菱心底盘算着——这些个佃户想要糊弄她确实有些寒心,可今年实实在在是遭了灾的。
“租子收三成,淹了水的地方晚两个月交租。”
三成租,比其他地主富农低了一成;晚两个月,极其少见。
佃户们高兴赚到了便宜,而杜安菱只是看着田间劳作的农人微微叹息。
……
农田里,农人依旧忙碌。
吃罢了饭菜,顶着烈日依旧是劳动的时光。烈日灼灼,挑来的水再浇上去可能会烧坏秧苗,只重新为一方水田盛满水就不再来回挑担——进了那稻田就寻起杂草来。
稗草很多,和水稻相像,锄草实在是费眼的工作。田间地头一陇一陇打转,不多时身上全是汗——好在蒸干了水的稻田没有蚂蝗,可是飞舞的蚊虫一样饮去了不少鲜血。
杜安菱看着有些心疼。
记忆中,长兄也曾经日日下田劳作——不过都是许久的过去了。
现在的他或许没那么经常下田了,那蚊虫叮咬应该少了,身上也不再有稻草锋利叶缘的划痕——也少了许多过去的温情。
想着,杜安菱就有些惋惜——这可是她长兄,她长兄现在却变了。
变了啊……
杜安菱忽然发觉,自己如今倒也是个地主了。
心底忽而有那么一些害怕,害怕若干年以后,自己变做个之前都不认识的样子来——或许,自己会成为和春月楼里的那些婆子一样,又老又吝啬?
那其实已经是近在眼前了。
她看向田间,有几个十二三岁的农家女孩在田埂上奔跑,虽瘦弱,却盖不住青春美好。
自己当年也和她们一样。
莫名伤感在心头。
终究,是回不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