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弥漫的雪茄烟气,孙文注视着马锐满是朝气的面孔,觉得这个年轻的商人不像别人口中描述的那般单纯、容易冲动,反而有着同龄人所不具备的老成持重,他的笑容真诚友善又充满自信,同时还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觉,他对于自己正在从事或者说领导的革命事业是如此信任,甚至没有像那些英国财团一样要求得知在背后支持自己的那些清国商人和银行的名字,他本来以为想要说服这个年轻人支持自己要费上那么一番功夫的。
当初从兄长孙眉的来信上得知有这么一位支持革命的年轻商人时,他倒是考虑过要不要派人去南非和他建立联系,只是当时他正忙于在南洋和美国筹款就把这件事暂时放到了一边,其实他主要还是认为一个刚刚20出头的年轻人想要在南非站稳脚跟不会太容易,可后来通过马应彪的来信和另外一些渠道对他的了解来看,当初的猜测有些过于臆断了,这个年轻人在短短几个月里就取得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成功,他刚到英国就从报纸上知道了马锐正住在伦敦的某家饭店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年轻人居然已经开始在英国本土上发展自己的事业了,孙文本想在和英国财团的谈判告一段落时抽时间去拜访他,看能不能说服他加入同盟会为革命效力,没想到今天却意外地在此相遇。
“依马先生的意思,我革命党人如果不发展自有的产业,革命便无法成功么?”孙文考虑了半晌,缓缓开口询问道,虽然还搞不清楚马锐的本意如何,但他相信这个年轻的成功商人不会无的放矢。
“请允许我站在个人的立场来分析一下,近几年来先生直接领导或间接指挥的几次武装起义的经过,或者说,它们失利的原因。”马锐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客观一些,以免这位革命领袖认为他在当面直斥其非,“远的不说,我们来看下1906年的萍浏醴起义,以及1907到1908年间的潮州黄岗、惠州七女湖、镇南关起义等等,不知道先生认为它们未能取得成功的原因是什么呢?以传统的旧式会党为主力的革命队伍虽然勇于斗争却纪律松驰?在仓促发难之下,各股蜂起却号令不一?事前缺乏严密的计划,起事后又没有迅速出击的战斗方案?我不否认这些客观因素的存在,但我认为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革命军缺粮缺饷缺军火,直白地说就是缺钱!先生所领导的革命党根本没有足够的资金以满足频繁的武装起义的需要,对于这一点,想必先生比我要清楚得多。”
“所以我们才把大部分精力都用来筹款,并且取得了全世界范围内广大华人的支持,如果这次贷款计划得以实现,50万英镑足以保证我们在清国的南方举行一次大规模的武装起义并取得成功。”孙文还是坚信他可以从伦敦和纽约的财团那里得到支持。
“对于先生的号召力我没有半点怀疑,问题的关键是,您筹到的这50万英镑能够维持您所掌握的5个陆军师战斗多久呢?半年,还是一年?在这里我冒昧地提醒您一下,除了打仗时所必需的军饷、被服、粮食、军火,以及运送这些军事物资所需的车船民工耗费,您还需要为士兵们支付安家费、伤残补助及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并预留一部分资金进行起义成功后的战区重建及安抚民众的工作,您无法指望那些关税和厘金,因为即使您在某个省份及至全国范围内清除了满清统治者的影响,您将不得不接手原本属于满人应该偿还的一切债务,满清政府与其他国家缔结的条约、特权、货款、赔款是无法一笔勾销的,我想您应该考虑过这一点,”看到孙文点点头他继续说道,“百废待兴的中国还无法抵抗欧美列强的武力干涉,他们或许会跟满清的统治者勾结起来,或者从地方军事力量中选择一两个代言人,以保证他们在历次侵华战争中所取得的利益,哦,还有一点我没算进去,那些不属于您掌握的军事力量,您很可能要为跟他们的合作付出一部分额外的费用。”
“马先生见事明白,深谋远虑,令孙文佩服不已。”孙文向马锐一拱手,马锐嘴里连说不敢当,就听孙文说道:“马先生所虑诸事,我此前倒也考虑过,只是新军举事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却也顾不上细想如何解决这种种难题,听马先生言下之意,似乎有办法可以广开财源以解革命资金之不足,想我中国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艰难困苦之时代,却也是我辈努力进取之时代,还望马先生不吝赐教,你我携手共渡此难关!”
马锐见孙文意动,和凯瑟琳对视了一眼,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个意思:行了,关子卖得差不多了,该说啥说啥吧。
马锐环视四周,见何老板和马湘、黄湘都听得入神,觉得他们的胃口已经被自己成功地钓了起来,便不再长篇大论,掐灭手中的雪茄,对孙文正色道:“依我的看法,先生需要有一项投资小,见效快的行当来迅速筹集资金以补充武装斗争的巨大糜耗,所以我很冒昧地向您推荐我正在从事的这种行业:连锁快餐。”
“连锁快餐?”不止是孙文,一直在静静旁听的何老板也低声重复了一句,三代经营餐馆的经历使他对快餐这两个字不难理解,只是连锁这个词有些过于新鲜了,虽然他们都看过马锐登在报纸上的广告,但是他们只是对他这个人或者说他能否为孙文的贷款计划做担保感兴趣,对于那些充满煽动的广告词反而没有细究过。
“没错,这是一种,嗯,可以说颠覆了传统的饮食经营方式,说它是餐饮业的一场革命也不为过,事实上我个人已经从中获取了不小的收益,各位想必知道我在南非经营了三家中等规模的‘锐氏美味炸鸡’,它们可以为我创造每个月至少5000英镑的利润,如果是在伦敦这样的重要城市,这个数字至少会翻上一倍。”马锐把在肚子里不知道完善了多少次的说辞抖了出来,他觉得自己很有搞传销的潜质,“我本来的计划是想在各个国家的主要港口和大城市推广这种经营方式,不止是欧洲,还有美洲、亚洲、以及所有适合它的地方。”
“马先生的意思是想让我们都投入到你的计划里么?不可否认它很宏大也很诱人,只是要实现它恐怕要耗去不少精力,而这正是我们最缺乏的,况且投资一家餐厅的费用并不便宜,刚刚我已经提到过这一点,包括我在内的革命党领袖们都不是很有钱。”孙文开始有些明白马锐的想法,并希望他说得更直接一些。
“我的意思当然不是想请孙先生亲自去操持一家餐厅,再说一两家快餐厅也无法称之为连锁,其创造的利润更是微乎其微,我之所以为您介绍这种行业,就是想借助您和同盟会在华人世界里的声望和影响力,我承认在遇到您以后对它作了一个小小的改进,本来我是打算跟外国人合作的。”马锐很“诚实”地把自己打的小算盘向众人作了坦白,“试想一下,如果在英国、美国、加拿大、南洋、日本乃至香港,凡是有华人聚居的重要城市和港口,都有一到几家这样的餐厅,它的总数量会达到多少?100家,还是200家?我认为不止于此,按平均每家每月1500英镑的利润来算,这是多少钱?如果每家连锁店都从自己的利润中拿出一部分来资助革命事业,您还需要奔波各地去筹款么?那些华侨还用费心计算自己应该从微薄的收入中拿出多少钱捐助革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