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下,再向下,就是落下(落下)
我是在梦里,梦里是无边的虚空。
我感觉我在坠落,不是飘落,不是降落,是坠落,笔直的坠落。
强劲的风,切割我的肌肤;凌厉的寒,浸透我的骨髓。
我在下坠,或在意识里感觉自由。
我在下坠,或在心灵上体味遗弃。
青鸟飞入我的怀中,它也许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可惜我不是公冶长。我只知道,它在挽留我,但是我忘记了理由。我不忍它辛苦,于是我告诉它,没用的……不过,还是谢谢。聪慧如它,发出了解的鸣叫,留下数片飘羽,振翅远去。
于是,向下,再向下,我落下……
二、破茧(砾)
不知过了多久,我相信了自己的眼睛,于是看到了那个茧。
这茧好大,通体闪烁着青白色的光芒。是生命之光吗?我被这许久不曾在oldhome出现的情景惊呆了,刚刚点燃的香烟,从张开的双唇间滑落。我想喜悦,却又不敢。我一直在盼望着的救赎,就是这样令我措手不及的出现吗?
我将自己的脸凑近那茧,默默象神发出祈祷,请让这新生儿信赖我吧。背负这名为罪月的十字架已经太久,我很累,渴望安详的休息。
离巢这件事情,在我而言,如饕餮之于盛宴,酒徒之于陈酿,赌徒之于色子那般渴望。在这被高墙包围的地方,我窒息地生存了多年,虽然容颜还未老去,但心已经憔悴不堪了。
如今的我,早已没有昔日试图飞越那避障的决心,一颗心打碎在冰湖的血泊中,再也无法收拾。
我害了他,却无法给予他任何的补偿,只好让我心之碎片融化在他的血里。毕竟我已付出,毕竟我也受伤……
恍忽间,我的耳边再度想起破碎的声音。
是幻觉吗?不,不是,那是破茧的声音,清越而又阴哑。
我的期待,会实现吗?
三、遗忘与被遗忘的对话(落下)
我是谁?
我在哪里?
头上新安放的光晕犹有余温,背后裂肤而出的灰羽翼隐隐做痛。
心中的问题尚未脱口,一连串的自我介绍却令我应接不暇。
我是光。带眼镜的女孩微笑着说。
我是河鱼。这个大男孩有些满不在乎。
我是眠。圆圆脸的女孩边说边打了个轻柔的哈欠。
我是空。他是所有人中最小的,也是最阳光的。
但是,最让我感觉亲切的还是那个送给我最初的微笑的抽烟的女子。后来知道,她叫砾。
听说灰羽们的名字都是来自出生时的梦境。
砾的梦有些残缺,只记得是在一条铺满碎石的小径上独行。所以,她叫砾。而我的梦又何尝完全呢?我也忘却了一些似乎很重要的事情。只记得是从天上向下坠落,不停的坠落……于是,我得名——落下。砾给起的,灵感来自掉落的烟灰。
我好像忘记了一切。我对砾说。
砾不置可否的看着我,面无表情。
为何要忘却?我追问,是问她,也是问自己。
因为你是灰羽,注定要生活在这个无法逃出的城市。欢迎你来到这个被世界遗忘的地方。即使这个世界上你还有家人存在,他们也早已忘记了你。为了让你忘记世界,世界已经先把你忘却了。
她的话我是否听懂了?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是灰羽,我遗忘并被遗忘。
四、灰羽的世界,在我的眼中(落下)
对于灰羽来说,整个城市就是全部的世界。
在我想来,这里的世界与外面的世界,应该没有太多的不同。
走下被灰羽们称作oldhome的大屋前的那段斜坡,穿过绿色的原野,就到了市中心。
我看到,原来除了灰羽以外,这里生活的大多数人都是没有翅膀的。
爱说话的光告诉我,灰羽是这里的客人。
他们,哦不,应该称我们——还是不习惯如此自称——不能接受金钱,只能接受旧物。
为了保证灰羽们的正常生活,于是自不知何年何月起,诞生了灰羽联盟。
灰羽存在的城市是完全封闭的,没人能走出那阴森神秘的高墙。一个叫长袍的人是整个城市与外界之间唯一的维系。但他遮住了面目,不能说话,只能与话师——一个同样蒙面的男子用手势来沟通。话师也是灰羽联盟的首领。我得到了他只能算是例行公事的接待。然而我依旧不能与之交谈。
然而,这个城市里面还是有快乐存在的。
工作于面包店的光总是会突然自头脑中迸发出许多的奇思妙想;
看似散漫的河鱼却对时间的流动有着无比的热忱;
总是一脸疲态的眠在图书馆里面反而如饥似渴的索引着关于外面世界的只言片语;
最小的空,应该实际上也比我小吧,但是看着他那渴望得到长大的认同的眸子,我答应做他的妹妹。
最令我着迷的还是砾。她的工作是照料oldhome里面的那些幼年灰羽。我和他们学会了双手前伸拍动翅膀的只属于灰羽的小游戏。也许是她习惯了照料孩子,我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母亲的温存。也许对她而言,我这个还处于懵懂期的新人,其实也是个大孩子。但我知道,她对我的关爱与众不同。
我在看,我在听,我在想。
灰羽的世界,在我的眼中。
五、出巢与鸟骨(落下)
如果一个灰羽走入了西方的森林,那么这就意味着出巢日子的来临。
我不知道每个灰羽在出巢之日来临时的心情。那是一种囚禁行将解放的喜悦还是母巢即将告别的忧伤。但是,我知道,每个灰羽都是心甘情愿的等待着这一天的来临。
然而,对于失去朋友的灰羽们,这一天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在习惯上都无法接受。
我没想到的是,在我来后不久,就要面对这种惜别。我更没想到的是,第一个离我而去的居然是最小,也最亲的空。
看着西方森林里冲天而起的光柱,回味着光临别前的话语,我悲从衷来。
追寻着他或者反省自己,我迷失在南方森林的阴翳与晦暗之中,终致跌落在一口井中。
在井底,我从昏厥中醒来,眼前是一具鸟的骨骸。
对了!是鸟,我梦中出现的鸟。先是飞入我的怀中试图温暖我,后又拉住我的衣角企图挽救我的坠落。
它和我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呢?应该是有理由的,可惜,忘却再次阻挡了我的思路。
我唯一能做到的,只是为它建一座小小的坟茔,在井底。
六、生病与罪月(砾)
她自那次落井后,就病了。
她的翅膀,由纯正的灰色转为斑驳的黑。
这是罪月的烙印。
我被这惊人的似曾相识吓呆了。
落下也是罪月?那么她如何能成为我的救赎?
为了自己,我必须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