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乐纡舔了舔苍白的嘴唇,继续说道,“霍公亲率大军攻垒,若能获取,固然可喜;然而……若有不果,我军屯于坚垒之下,前后无据,于茫茫戈壁之中,甚是危险啊!”
李三娘听闻,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半晌没有说话。
“殿下……”
乐纡的声音将李三娘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只见她抬起手来,稍稍整理鬓发,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乐纡的肩头,说道:“乐将军,你好生养伤,沙场之事不必担忧,霍公麾下勇将谋士众多,纵然梁贼老谋深算,处处设卡,咱们照样要打到朔方城去!”
……
子夜时分,军营沉寂,灯火阑珊,人影寥寥。
军帅柴绍忙碌一整天,风尘仆仆地回到大帐里,旦见帘门动处,烛光闪动,妻子正托着下巴,坐在圆桌旁一动不动,若有所思的模样儿。
柴绍解下猩红的元帅披风,在门帘边交给侍从官孟通,然后大步入内,伸了个懒腰,笑道:“这么晚了,我原本以为夫人已经安歇了。”
“哦,夫君回来了,”李三娘连忙站起来,理了理发髻,迎上去说道,“我听闻你这个元帅将亲自督战,攻取红礅界,我睡不着啊!”
“呵呵,怎么了,怕我提着刀枪到锋线上搏命?”柴绍乐道,抬起手来,准备解开军袍。
李三娘上前一步,帮着丈夫脱下军袍,说道:“锋线上搏命,还轮不到你这个元帅哩!倒回去二十年,我也不拦着你……”
“二十年前?”柴绍侧过头来,笑嘻嘻地看着妻子,“二十年前你还待字闺中哩!我想让你拦,你也拦不了啊!”
“不和你说笑了,”李三娘把军袍挂到木架上,转身走回到桌子旁边,一边弯腰坐下,一边问道:“这红礅界平白无故地怎么会冒出一个石垒来呢?你为何要亲自挂帅进攻呢?”
柴绍取下护臂,揉了揉手腕,收起笑容,叹息一声,说道:“说来话长啊,我亲自督战,也有不得已的原因啊!”
“不得已?”李三娘眼睛睛得大大的,盯着丈夫,等待下文。
“嗯,”柴绍点点头,弯腰坐下,回答道,“红礅界的那道石垒原本也是有的,只不过年代久远,很多人都已忘记它了,不想梁师都居然借尸还魂,让它起了作用。”
“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座上百年的故垒了,”柴绍摸了摸短髭,缓缓说道,“当年北魏破柔然之战时,魏帝拓跋焘亲自勘地修筑,据说当时征调了十万人力,耗时半年得以完成,其牢固程度可见一斑!只是长年闲置,随着时间推移,风沙侵蚀,地面上的石垒木桩都已坍塌,只剩下些断垣残垣和破败的烽燧……”
“既如此,梁师都怎么能用它来作防御呢?”
“可以的,”柴绍咂咂嘴,脸上显出一丝忧愁来,“尽管地面上的建筑已经破损,但毕竟基础很牢固,只要假以时日,作些修整,它依然可以发挥作用。”
听到这儿,李三娘眨眨眼睛,支起左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地说道:“看来,在此处截击我军,梁师都谋划已久啊!”
“对,”柴绍回答道,“梁贼盘踞西北多年,对此处的地势了如指掌,我估计啊,去冬太和山战败后,他就开始调集人马修整此处了,防备着我军反攻。”
“看来,又有一场攻坚战要打了,”李三娘转过头来,盯着丈夫问道,“可是,你又何必亲自督战呢?”
柴绍抬起头来,朝帐外望了望,见无他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这座故垒中有一口深井,千年不竭,是前往朔方城的重要水源,若我军不能一鼓作气攻下此垒,则得不到补给,那样的话……我们只能退回阳山城了。”
李三娘听闻,颇感意外,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跳动的烛焰,片刻,才悠悠地说道:“看来,当年魏帝拓跋焘选取此处建垒,是冲着这口深井来的……”
“不错,”柴绍点点头。
“夫君,我明白你的想法了,”李三娘侧头看着丈夫,黑眸闪闪,熠熠有光,“此战若不能获胜,我军迫不得已退回到阳山城里,军心士气必定受损啊,北征的进程也将减慢。”
见丈夫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李三娘伸手握住对方,细声叮嘱道:“你督战时,可不要离战线太近啊,飞石流矢不长眼,数万大军一刻也离不开你这个元帅哩!”
“请夫人放心吧,我自会小心应战的,”柴绍轻轻地拍了拍妻子的手,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