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双手紧握成拳,眼中欲泣出血来。
其余众人不敢再看吕不韦如今的模样,生怕下一个被发落的就是自己。当初吕不韦与嫪毐在朝中,几乎是到了权倾朝野的地步很快早朝散去。
吕不韦被侍从粗暴地从地上扶了起来,“吕……”原本要叫吕相,侍从又生生打住了,转口冷硬道:“吕先生,请吧!”
前后对比,落差之大。
他踏入大殿之前,还是名满诸国的吕相,他踏入大殿之后,便成为了一介白身。
吕不韦脸色灰败,眸光暗淡,从殿内往殿外走,短短一段距离,他走得步履不稳,脸上的表情也好似经历了漫长的变化。
嬴政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站在殿中高台之上,看着吕不韦的身影走远,他的脸上并无喜悦,不仅如此,反而平淡得出奇。赵高不由自主地出声喊了一句,“王上。”
嬴政慢慢从台上往下走,“带上人,出宫。”
“喏。”赵高立刻转身往外走去。
吕不韦出了宫门以后,便有士兵拦住了他,吕不韦心中憋着一股怨气,此刻正好发作出来,“这是何意?”
跟在吕不韦身旁的内侍笑了笑,“请吕先生再等一等。”
吕不韦冷着脸站在宫门口,只当嬴政这是故意羞辱于他,令他站在宫门前接受来往路人的打量奚落。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有一马车从里面缓缓驶了出来,车帘掀起,露出了嬴政的面孔来,嬴政难得对吕不韦笑了笑,那笑容再也不似往日里那样带着伪装后的少年意气。嬴政终于再无掩饰地露出了自己真实的一面。
吕不韦缓缓抬起头,对上嬴政的双眸,神色不由得恍惚了一下,他看着长大的少年,却是不知不觉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疏忽的地方太多了……
他从来就瞧不上赢异人,自然后来也没将嬴政放在眼中,外人盛传嬴政是他与赵姬之子,但吕不韦也不知晓嬴政的血脉传承究竟来自于谁,他并没有想过将嬴政从秦王的位置上推翻,只是他内心的欲.望在一日日膨胀,哪怕是做了秦王的仲父,做了秦国的相邦,他依旧觉得不满足。
直到这一刻,吕不韦也并不认为是年少的秦王将他扳倒了。
不过是自身的欲.望毁了自己罢了……
“吕相即将前往蜀地,可愿与寡人一叙?”
听见嬴政的声音从马车上传来,吕不韦怔了怔,此时他已经慢慢冷静下来,终于恢复清醒的头脑,也立刻注意到了嬴政对他的称呼。吕不韦这才想起,嬴政已有许久没有称过他“仲父”了。或许从那时起,嬴政对他的隐忍就已经到了极限。
吕不韦迟疑片刻,最后点了头。
嬴政放下车帘,内侍驱动马车行在前,吕不韦随后被侍从挟着跟在了马车之后。
昔日堂堂吕相,如今倒是和游街的阶下囚没什么两样。
吕不韦心头嗤笑一声,神色冷漠,对两旁投来的异样目光视若无睹。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一处宅院外,吕不韦脸色微变。吕不韦也曾是个风流人物,他求娶了一门当户对的商贾之家的千金为妻,后来却又迎了一舞姬入府,将身边最宠爱的赵姬送予赢异人后,为了安抚赵姬,他才未娶新人。但后来赵姬入宫,吕不韦身边的女人自然也多了起来。这宅院,正住着几名他人送予他的美妾。
嬴政想做什么?
吕不韦正疑惑不解时,嬴政从马车上下来,先一步进了那宅院,就如同闯入无人之境般,宅院一片沉寂。
吕不韦一头雾水地跟了进去。
里面有个仆妇跑出来,见了吕不韦,脸色一变,哭倒在他脚下,“吕相啊,夫人们都跑了啊……”
吕不韦脸色顿时难看得说不出模样来。
“你……你说什么?”吕不韦紧紧咬着牙。
嬴政还在一旁呢,让嬴政听见这些话,吕不韦就觉得实在颜面无光,那绿云简直是顷刻间就飘到了自己的头上!他早就该知道的,那些女人是没有任何忠贞可言的,见他吕不韦从高位跌落,当然是跑都来不及。嬴政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瞧他的笑话?
就在此时,一声属于女人的尖叫声在不远的屋子里响起。
吕不韦的心猛地紧了紧。
嬴政回过头来,微微笑着看向他,“吕相,请。”
吕不韦觉得腿脚都有些僵硬了,硬是不敢迈出那一步来。
内侍推了推他,厉声道:“吕先生,请吧!”
吕不韦咬着牙关,随嬴政往那屋子而去。那屋门推开,嬴政却没进去,只是指着床榻上娇媚的女人,问:“吕相可还认得?”
床上的女人穿着宫装,头发散着,容颜娇媚的脸上浸着一层薄薄的冷汗,她十指扣紧了被子,肚子突起,见到吕不韦后,她脸色惨白地叫了一声,“吕相……”
“是我送予王上做妾的女人。”吕不韦别开头,道。
“吕相真是好大的胆子……”嬴政阴沉一笑,命人将床上女子硬生生地拖拽到地上,女子悲泣连连,哭倒在了嬴政和吕不韦的脚边,连肚子都忘记护住了。
吕不韦脸色愈发难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