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婉起身将东西收好。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几颗疏星悬挂在夜空,极亮,却映衬不了大片的黑暗。
男人一整晚都在发烧。
眉婉守在床边,用布巾浸了凉水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身体,有时候碰到了伤口他还会皱着眉轻哼声,然后又没了生息。
如此下去,天色很快大亮,新的一日这样到来。
眉婉只趴在床边小睡了会儿,很快惊醒,探了探男人的额头,还是那样烫。
她没办法,这屋里没有药,他的伤又这样重,若不是昨夜那几针下去,他绝对活不过今日。
可她也深知,再拖下去,他的命还是保不住。
想了想,她下定主意。
换上一身麻布衣裳,眉婉又到院子里找出一个柳条编成的篓子,临出门前还向屋里瞧了瞧。
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他不会死的,至少在她回来之前。
巫芷山离着村子并不远,山上盛产各种珍稀草药,不过这里却鲜少有人来。不为其他,凡是有圣物出现的地方,都免不了有凶兽围护。
守着这样一座山,村里的人宁愿走出几十里的地方掏钱买药,也绝不愿意踏足这里一步。
眉婉平日自然也不来。
可是现在的境况,还是让她决定冒这个险。
一来她不可能出村,以她的脚程两日都未必能折返,他等不了。二来,也是颇为心酸的一点,她没有钱。有好几味药材都得花费好多银钱,她没有这么多钱。
走到巫芷山下时,眉婉抬头看了看没入云端的顶峰,不由得让日光刺花了眼。
此去凶险,她又如何不知。
可若是就此离去,那人又该怎么办。
没犹豫多久,她垂下头,抬步迈上了山路。
许久许久之后,眉婉想起今日的作为,涩涩一笑。这时候的她,脑袋里想的全是怎么救活这个男人,忘记了凶险,忘记了初衷,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呢。她细细想来,怕只是临门前男人用力地抓住她脚踝的那一刻,才让她改变了主意吧。比这还要久以前,她也曾经这样,苦苦地挣扎着,浸满鲜血的双手不死心地拉住那人的衣袍。但没用,最后还是被踢开,跌入地狱。
待眉婉回到小院时,又是一天过去了。
她用衣摆擦了擦胳膊和手上的血迹,袖子被扯掉一大块,白皙的皮肤上是几道深深的伤痕。
今日还算她幸运,没有遇上那传说中的狼群,不过采药的时候不小心踩落,沿着山体滑了下去,弄得一身伤,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她疾步走进屋,男人还像她刚走时那样仰躺着,而他的脸已经由潮红开始泛出青灰。
眉婉把篓子里的草药一股脑倒在桌上,拣出几根绿株,也顾不得找来东西捣碎,直接放入手心揉碎,导出几滴汁子。
男人干裂的嘴唇碰到这清凉的水珠,像久逢甘霖,无意识地张开口唇,艰难却用力地吸吮着。
眉婉额上还有一层细汗,见此情况却舒心一笑,就知道这人没那么短命。
喂男人喝下药后,眉婉没有休息一刻,她将平日里洗澡用的木桶搬进屋里,又去灶上烧开水,将其一股脑全倒进桶里,又从采来的草药中挑出几味,也一并放入桶中。
做完这些后,眉婉走到床边,看着男人一身染满血的黑衣,血早已凝固,只是混入黑色中看不出那暗红。眉婉伸出手,在男人的衣领处顿了顿,然后毫不犹豫地给他扯了下来。
给男人脱衣服,更别说用这样的方式,眉婉忍不住耳根都红了起来。
她在心里一直告诉自己,这是病人,病人,别看就好,看了也别在意。可越是这样说,给他脱下衣的时候,眼睛无意间掠过某个地方,然后轰的一声,眉婉觉得血液都涌到心尖子上了。
煎熬过后,眉婉终于将男人拖进桶里,不意外地,又是一身的汗。
来到玉成村的这几年,眉婉和其他村民一样种着几亩农田,侍弄着一畦菜地,再也跟娇生惯养扯不上半点关系。她的手上全是茧子,看不出以往白嫩的模样。此时干这样粗重的活,她也不觉得累,也感觉不到苦。
男人在水里泡着的时候,眉婉将剩下的草药一股脑全拿到厨房,要想给他彻底退烧,还得靠喝药。
“咕嘟,咕嘟……”滚热的气泡不停地冲打着盖子,眉婉时不时地站起来瞧上一眼,小小的厨房里一股浓浓的药味,这是她以前最熟悉的味道,也是现在最陌生的味道。
沉浸在这不算宜人的气味中,因着昨夜和今日的疲惫,眉婉忍不住迷糊睡了过去。
方寸之地,一个穿着粗麻布衣裳的瘦弱女子,抱着胳膊,脸垂到膝盖上,静静睡着。
而屋内,一双紧闭了一天的眸子,终于睁开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