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这儿,来来来,坐下坐下!”烈弑一定被我刚刚又惊又吓又打击整得够呛,语气极其不耐烦,“本君今日就跟你好好谈谈,把这些年你在我这儿叫嚣撒泼的账都算了!”
我怕他趁我不防揍我一顿,于是默默地搬开椅子坐到烈弑对面。
“你.....”
烈弑表情都摆好了,正打算说话。我伸手将床上插着的匕首隔空取来,狠狠钉在桌上,眼睛瞟着烈弑淡然道:“先解决当下。”
烈弑气得直哆嗦,右手用力按下自己那只想拍死我的左手,咬牙切齿地同意了。
“你的左撇子都快上万年了也没改回来,不然剁了只用右手,看看有没有效。”
“给老子说重点!”
烈弑怒上心头,一掌把桌子拍了个粉碎。
“呃.....”我犹豫地小声说,“如果我说我想再跟你开一句玩笑......”
烈弑双眼简直要冒出火来,满头柔顺的红发仿佛都炸起来一般,对着我怒吼:“形如此桌!”
我赶紧闭上了嘴。
烈弑在我的沉默中平静了一会儿,问:“你真的打算为臻珂守一辈子吗?”
本来还轻松的我,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臻珂...臻珂会回来的。”
烈弑揉了揉太阳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再一次劝我说:“臻珂灰飞烟灭已成事实了,岐萸!端阳城外我们两个看见他挥剑......是我们两个亲眼看着他把内丹强迫你吃了下去,然后一点点消散干净,最后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没有了!我已经劝慰了你快千年!这样的话说了无数次!你怎么就是走不出来呢?!”
我无言以对。就如烈弑说的那样,他劝了我无数次,我也与他顶撞争辩了无数次,到最后往往不欢而散,没有结果。我也知道,烈弑与臻珂的友谊可让天地共鉴。他如今帮我,也只是为了完成臻珂临终的那一句“帮我扶持岐萸”。我不愿说出不合适的话去伤他,但是我总不甘心就这样接受臻珂就此消失的事实。
“如今有个人愿意拼尽全力呵护你,你该不管不顾地接受。”烈弑把倒了茶的杯子推给我,“他既然都不在意你把他当做臻珂的替代品,你还在意什么呢?说句丧良心的话,假如你接受了他最后伤害了他,说白了也是他活该。我们妖魔的一生这样漫长,我相信臻珂也不愿看到你孑然一身。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不就是你之前的境遇吗?有人在你这样的失势之时真心待你,这多么不易啊!”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我怎会不知你说的这些道理,可是我这样对有狐着实不公平。”
“他为你倾尽所有欲求得你停留,你若真的委身于他,那便是公平。”烈弑用眼神示意我喝一口茶继续说,“如今你毫无束缚,以你的个性定是要回归端阳重振旗鼓。我虽许诺臻珂,会照顾你帮助你,可是我毕竟是魔君,我也有我的一亩三分地需要打理,自然有帮不上你的时候。有狐睿智沉稳,有他助你一臂之力我也放心。”
我怀疑地看着他:“你是如何知晓我如今毫无束缚的?”
烈弑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发:“本君想知道,必然会有人让我知道。”
我眯着眼睛试探道:“你和有狐通过气了?”
“我都不知道那小子是哪根葱,何来通气一说?”烈弑“呼啦”一声站起来,“快滚出去,本君要更衣了!”
掩饰,这就是明目张胆地掩饰,当我的脑袋进了水吗?!
“你怎么还不出去?!”烈弑见我依然稳坐不动,把自己的上衣“哗”地一脱,想把我吓走,“走不走?!不走本君可要当着你的面......”
“妖君!妖君!”
外面有人呼喊,声音颇为熟悉,我还没想出来人是谁,那人便破门而入。
原来是有狐。
是有狐!
“你怎么来了?!”
我和烈弑异口同声。不过,我的语气是疑问,而烈弑却是惊讶和责怪。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有狐没有说话,而是张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们。
气氛太诡异了。
一男一女独处一室,男的上身□□,且二人见人进门紧张不已。这样的感觉好像偷情被逮到了一样,简直不忍直视。
“不...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啊......”烈弑从衣架上拽下衣服手忙脚乱地穿着,“你媳妇儿...啊...岐萸死活都不走......”
“所以魔君就脱了自己的衣服?”有狐把我拉到身后,背对着我似乎是轻声说了什么。
烈弑似乎是听了他的话愤怒得不行,咆哮起来:“你们俩给我滚出去!”
“告辞。”
有狐死死捏着我的手腕,一路一言不发,生拉硬拽将我带回了合宇。
“疼!”
到了有狐的府邸,我挣扎着甩开有狐的手,站在房门口朝着他龇牙。
“妖君还知道疼吗?!”有狐大步走过来,竭力压着怒火指着自己的心口说,“今晨醒来发现妖君不见了,我的心疼得不能自制!妖君可知道吗?!”
“不知所云!”我有些不知所措,想结束谈话早点回房间躲避。
可是有狐却在这时紧紧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轻声细语道:“能带回妖君,我的心终于放下了。”
“你干什么!”
我想挣脱,可是有狐的双臂像铁链一样紧紧箍住我,让我动弹不得。
“妖君,有狐只想每天都能见到你。”有狐的声音温柔,“我对妖君的情意,不需要妖君做任何回应。有狐愿意为妖君做一切事情,只愿妖君平安快乐......”
“我......”我内心纠结,这样下去如何是好?曾经我只愿与臻珂相守一生,现在该如何接受有狐的感情?我不愿意伤害,更不愿意辜负,所以哪怕日后要追悔,也就叹一声宿命无缘吧!
这样想着,我用尽全力挣开有狐的怀抱,假意满不在乎地笑着说:“有狐君不要玩笑了!为我做任何事?呵!你以为你能上天,还是你能入地?说到底小小狐妖罢了。我不指望你为我生死,也不想你以情深绊住我。我是妖君,我自有我的谋划。你现在,还没什么利用价值呢!”
“妖君......”有狐凝视着我,双眼泛红,“我知道妖君不是真心实意要说这些话的。”
“我就是!”我笑得绝情,拼命想装出厌恶至极的感觉,“你们这些人,总以为为一个人生死是最好的表白!可是你们知道吗?!真心相爱的,你的爱人!谁愿意看着自己深爱的人为自己惨遭横死!拿这生死之事求爱?你以为你很伟大吗?!”
我本是想装出样子来,结果假戏真做触动情肠。这些日子发生太多事,我早已承受不住。臻珂消散在我眼前的那一幕,又仿佛生动如昨。令我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如果你肯为我去死!那我们为何要在一起?!我要你去死的时候你便去死就是了!为何留下此番周折和追忆!到最后你灰都不剩之时我痛哭一场!日后也不必这样心碎了!身为体己深爱之人,谁不希望彼此可以同甘苦共患难!为什么你就能不计报酬为我死?!你让我的余生如何生活?!永远在自责和怀念里庸庸碌碌吗?!你也是臻珂也是!全都是自私自利的家伙罢了!”
泪眼朦胧里,我隐约看见两行清泪划下有狐的脸。
“妖君...”有狐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话却找不到语言。良久,转过身去哽咽道:“有狐这些年的修行存活的念头皆是为了妖君,拼尽全力想有朝一日能够与妖君重逢。妖君曾说有缘再见,如今再见我欢喜不能自控,恨不能把妖君当成我的命!若妖君想弃我而去,那有狐该怎样继续生活?!我愿为牛为马守在妖君身边,将这天下倾尽给妖君!只盼妖君不要拒我千里之外!仅此,而已啊.....”
有狐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我的心狠狠揪在一起。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那么懂得克制压抑的有狐如此崩溃激动,他从骨子里就清高,到底他对我是多么强烈的执念,才能让他说出这样卑微的话。
“对不起......”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可是我知道,他希望有我的安慰。我给不了他要的,至少,可以完成他的那个“仅此而已”。
“嘿!你们在这儿干啥?”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
我迅速一把抹了泪,勉强止住抽泣回头。
“姐姐!”我还没看清楚,就只见一道白影扑过来把我抱住。
姐姐?
炆玓!
“姐姐我是炆玓!”炆玓放开我,开心地笑着。
我带着惊喜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炆玓:大概有二十岁少年的样子,一双大眼睛神采奕奕,个子高挑消瘦。好一个弱冠年华的少年郎啊!
即使高兴,我也意识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你昨晚还一副幼小的模样,怎么今日忽然就会化人形了?”
“我长得小咯!”炆玓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近前:“我已经修炼了五百年,本来还差几百年才能化得长久原形,但是有狐把你给他的妖丹给了我,我这不就唰的一下涨了五百年功力,一下子修为大增呢!”
我忽然想起来,兽妖一千年的修为可以幻化成一个二十岁的人形为长久的外貌,非到一千年所化的任何人形都不能长久。根据《妖历》的记载:“兽妖有千年修为者,可以一人形为长久原貌,其龄廿。后每千年增一岁,廿五为止。”也就是说,以有狐现在的年龄,少说也有六千年的修为了。
妖有千年修为已经多有不易,更别说是六千年!谁能做到?!不对,算起来...臻珂如果修炼至今...刚满六千年!难道...难道有狐真的是臻珂?!
不行!不能乱了心!要再好好想想!之前臻珂在讨伐内乱中曾经得到过四颗近两千年的内丹,他曾说那时他自己使用过两颗,差不多是一千年的修为。初见时分他说他有两千多岁,如今也过了两千多年......六千年!正好对上了六千年!
我脑袋“嗡”地一声,眼前一阵眩晕,身体软了下去。
“妖君!”
“姐姐!”
有狐和炆玓赶紧扶住我。
“妖君怎么了?!”有狐一下把我抱起来,走进屋子把我放在床上。
就在那一瞬间,我死死抓住有狐的手:“带我去找烈弑!带我去!”
我必须要跟烈弑确认!一刻都等不了!
“姐姐!你已经到极限啦!”炆玓把我按在床上,有狐则帮我脱了鞋袜盖好被子。
“你们......”
我话还未完全出口,忽然眼前一黑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