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酒论时间飞快,一时就已过三月,这期间杜梦恒教陆为如何识别好花,天下花的种类,怎样养花,怎样对弈,怎样品茶,怎样观天象……陆为完全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沉浸在如此奥妙的境地里不肯出。这日清晨,他一人到山间呼吸那新鲜空气,想到前些日子杜梦恒教给自己的“五禽戏”,说那是一上古仙医所留的健体之术,不由得自己照着做了几遍,顿时感觉有了几分力气,和自己打坐习练火神掌功法也是不遑多让,这期间他的身心俱都沉入自己身体与天地的某种交流中,仿佛有多了些真气在体。此刻他站在一块悬崖边的大石上,看着涯边飘动的白色雾气,东边朝阳升起,彩云高挂,万道霞光扑面而来,一时间气象开阔,呼吸顺畅无比,心下欢喜于如此美景,竟然就在崖边高声呼叫起来。这浮云山的顶峰傲立于四周之上,可以看到其他群山的山顶,朝阳出时,霞光洒于身畔,其他山却还在白雾之中好似蛟龙游动于脚下,端的是美不胜收。他习连一会“五禽戏”又打一会坐,把全身毛孔都张了开来,迎着那朝阳面东而立,一时间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只有一个人在天地间。正要收功,那体内潜伏许久的不知道是什么力量的那股不能控制的冲动和青色气体突然玄光大震,冲击着他的神经,剧烈的疼痛把他的身体封了起来,然后就开始在他体内上窜下跳.这力量时而凶猛时而温顺但偏偏不受人控制,偏偏就在啃噬着人的心志。七经八脉像是要爆炸开来,无与伦比的痛。在黑暗的深处用不能忘记的痛苦和伤害,不时在睡梦深处被惊醒的一幕幕又从脑际跳出,在这最神秘最痛苦的时刻,想要遗忘却偏偏不能遗忘,想要把它抛在脑后却偏偏要记起。陆为大惊,这股力量他根本不能控制也没有和杜梦恒说起过,想起方天虎说的练武人特有的走火入魔现象,心下惊得欲死,生怕这就是那现象,这时候他全身僵硬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就那样倒在大石上任凭那力量变成一层玄光在身体内乱窜。渐渐地意识模糊起来,难以忍受的痛苦终于战胜了意志,但他最后心里还是保持了一点清醒,知道自己现在处于生死关头。他就那样躺在石头上,五官里渐渐渗出血来。他一双已经红得发紫的眼睛看着天上飘动的白云,早晨的空气清新,不禁想到:“我就要死了么?死原来就是这样子的么?那么也没有什么好怕,娘亲或许正在那里等着我呢。”许久许久,他想到了方天虎,想到了那捉弄人的黄烈,想到了杜梦恒,想到了杜梦恒所教的大千世界里的一切,刚才见的朝阳初起,四周山脉全都伏首的景象,突然一种想法冒出来:如此花花世界,我却要死了,莫非这就是天意么?清晨的浮云山,一切都是宁静的,一个少年在大石上躺着,全身青光大作!一点点的青光在身上盘旋。慢慢的,走向死亡,只是这十二年短短的,却已经看了很多春天的花开,秋天的叶落,但幸福却又是什么颜色?陆为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也不想知道,在金色的朝晖中,一团团的青色气像是对着朝阳欢呼,然后就是更加十倍的痛苦。全身说不出的难受,先本来还是痛苦,然后就已经是痒,深入骨髓的痒,但他的手脚早已不能动弹,就只有随着那感觉静静地躺着。————————————————————————————————————————————————————————————————————————————————————————————————————————————————————————————————————————————————流波城外,红河浩水旁,一个青衣老人在坐在岸边垂钓,旁边放了个酒葫芦,不时拿起来灌一口,一身道袍有些破烂了,他已经坐了三天,但一条鱼也上钩,他笑了,自言自语道:“幸亏你们不上钩啊,你们上了钩,老道士我不是又杀生了们,三清道尊在上,小道士只求钓钓鱼啊,小道士可是有两百年没钓过鱼了啊。”突然天上好象白光一闪,一朵云彩在天际轰然消散,一股灵气便从那云间溢出,然后就是天上的云彩移动加快了,迅速从西边飞去。道士一惊,面有难色,道:“这青天白日的,难道有人在斗法不成?”他看看四周,没有人,身子一晃,身边的酒葫芦已经在手上了,然后他用手一指,划个奇怪的符号,那葫芦很快放大了十倍,道士坐上了葫芦一道白光上天去了。下一刻,道士已经来到了天上,只见云彩间风声滚滚,一眼看去竟然不知有多深多大的法力波动,然后云朵散开,惊人的力量把空气都快要抽干一样,三个脚踏飞剑的年轻人分成两边,二打一,正打得不可开交。他不知事情原委,掐个法决,隐在云端。几道光芒在天上飞来飞去相互纠缠,两把飞剑从各个角度轮番刺击,一看就知道是三件极为厉害的法宝。一个年轻人白衣飘飘衣服上已经有了好几个破洞,神态极为狼狈,他手掐剑决,一把飞剑在数十丈外护着身体,但另外两道金光却是紧紧咬住不放。那两道金光不停划出,每次划出就是一阵呜呜声响起,声势比较吓人,风声呼啸,咬住那白色光芒的飞剑。那白衣年轻人咬牙恨恨道:“我与你们天道门无怨无愁,你们当真要下此杀手么?”另外两人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言语,一个道:“哼,怪只怪你今天运道差了,谁叫你得紫心草了?那本是我们师兄弟看到的。”白衣年轻人闪过身避开了来的飞剑,嘴里道:“那本是我所寻得,你们却要强行抢夺么?”老道士听了明白了原委,只是不知道那白衣年轻人是何门何派,心下已经打定主意要助他一臂之力了,但随即他大惊:“不好!”说完他就全力扑了过去,一边飞扑一边在胸前划着奇妙的手势,手指成内曲莲花,小指一勾,念声:“唑!”灵力波动一下子把方圆几百里的能量给吸引过来。只见那两个天道门的弟子其中一个稍微高些的拿出了一支七彩羽毛晃了一晃,然后那羽毛就迅速放大化为了一丈大小的巨型羽毛煞是好看,口中念道:“上神仙灵,听我号令,去!”那羽毛瞬时间就发出强烈的光芒,那光芒在空中顷刻将云气剪得粉碎,原来却已经是分为红、橙、黄、绿、青、蓝、紫七彩的剑气!这剑气速度极快,破空之声响起,天地变色,原本晴朗的天空一下子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整个天地间就只是那七彩的气剑。那气剑宽在十丈左右,一道硕大无比的匹练横空而来。那白衣年轻人正和两把飞剑斗得异常吃力,看得七彩光芒飞来,脸色狂变,心下思量这下必死无疑了,那两个天道门门人也是一脸的严肃,但还是没有反映过来,就在那光芒就要袭体的一瞬,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冰层,好象一个有型的透明的气墙一样把白衣年轻人和那七彩羽剑相隔开来。三人都是大惊失色,两个天道门的弟子显然是要把这年轻人一击而杀,但却中途出现了一个冰层,两个人对自己的法宝是非常自信的,但没有想到这个冰层竟会挡住那七彩羽剑!那白衣年轻人心下也是大震,刚才那气剑向他袭来,他甚至都闭上了眼睛,等待气剑透体而入了,谁知道竟会有人相救。他睁开眼睛,只感觉后背的两把正准备飞来的飞剑法宝正被一个坐在葫芦上的老道士抓在手中,自己的法宝却安静地浮在自己的身边。他虚空一拜道:“玉竹峰弟子叶云飞多谢前辈救命之恩!”那两个天道门的弟子却已经收了法宝,于是天地瞬间又是晴空碧朗,那两人也是一起行个礼道:“天道门弟子落空,落星见过前辈。”老道士摆摆手,笑道:“呵呵,都不用多礼,你们的事,老道士刚才已经都听清楚了,既然这紫蓝草是叶云飞贤侄先得的,理应让他拿走,这就算了吧,怎么就性命相争了?”他看着那两人手中已经变小的七彩羽毛,道:“看样子你们两个是天崖子的徒弟?哎,这个天崖子也真是,居然就冒失地把‘七彩朱雀羽’给了你们,要是今天老道士不出手,这云飞贤侄也就交代在这里了。”那高点的落星心内直接就把老道士的十八代祖宗给咒骂了个遍,但嘴中却只有道:“弟子一时被迷了心窍,还请前辈大人大量,请恕弟子眼拙,不识得前辈是哪里的高人。”老道士呵呵笑了起来,他摸摸自己的长胡子道:“老道士是青虚宗的张虚行,你们师父都叫我虚行子,呵呵,回头我还是得问问这‘七彩朱雀羽’怎么就被胡乱拿出来了,你们先走吧,老道士还要去钓鱼呢。我的鱼竿可别叫人拿了。”那叶云飞深深一个鞠躬道:“家师白云真人常常在弟子面前提起前辈,说前辈长年四海为家,功力高深,今日又救得弟子一命,弟子永世不敢忘恩。”落空,落星互相看一眼道:“原来是虚行子前辈,晚辈有眼不识泰山,晚辈一定回去好好思过。”虚行子显然是大为满意,点头道:“好吧,你们都各自回山去吧,切记不可在世间随意斗法打斗!”叶云飞当先一个鞠躬之后一道白光往西飞去了,虚行子挥手把两把飞剑还给二人道:“你们也去吧。老道士还要钓鱼呢。”两个天道门弟子一起驭剑飞走了,虚行子这才满意地驭起葫芦往下飞去。那钓鱼竿还在原地,虚行子继续坐在水边钓鱼。过了一会,这时有一个打柴的走过道:“老先生,您可钓到鱼没有啊?”虚行子回头道:“这可难钓啊,不如老道去打柴也是不错。”那打柴的继续道:“听说前面不远有个水塘坡,那里钓鱼好钓些。”虚行子点点头却不动身,心里道:“老道士怎么会想着要真的钓那鱼啊,钓了这东西还不遭天谴么?”谁知异变陡生,那打柴的突然放出一道金光朝虚行子后背打来,那把飞剑来得极快,虚行子一惊道:“开什么玩笑!”转身就要伸手去接住,谁知道他正准备后跃时,天空中已经有一道宽百丈的七彩匹练气剑朝他打来,这一下猝不及防,“噗”虚行子吐出一口鲜血,他的前胸被打了个正着,气剑穿过了他的身体,那葫芦也掉在了水中。虚行子顺势掉在了葫芦上,那葫芦立马变大托住了虚行子,这正好躲过了第二把飞剑的袭击,然后那葫芦一下子分开了水面钻入水中不见了。只剩一句话在空中飘散:“天崖子,你教的好徒弟……”原来落空,落星生怕虚行子到天道门告状,他们这次下山本就是奉师命下山有事调查,谁知道他们却偷了天崖子的“七彩朱雀羽”法宝出来,天道门门规森严,一旦师门知道他们干的事情,势必会废掉道行或者直接处死,于是他们干脆来个一不做而不休,先赶上了那叶云飞,将之击杀,然后又折回来,改变了装束想趁着虚行子不注意就打杀了他,谁知道却还是只重伤了虚行子让虚行子水遁而走。落空,落星二人在附近找了许久没有找到虚行子只得心里七上八下地去了。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大约过了一刻钟时间,陆为觉得身体能够动了,那股青色能量渐渐消散开,却又仿佛在体内睡着了,再次消失不见,这次陆为感觉自己像在生和死的边缘走了一圈,身上早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他爬起来,摇摇头,像是要把刚才出生入死的感觉从脑子里抛去。他又站在那大石上看着山下的云气,发了一会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叫:“我终于又活过来啦。”他几乎欢喜得要跳起来,对着群山大喊大叫,所有的烦恼在这一瞬间都比不上得到生计要来得值价些。这一次的课程来得简单些了,刚才陆为从生到死走了一回,他到了该上课的时间到杜梦恒的小屋去,杜梦恒见他来了只是一笑,招呼他坐下道:“你今天想我给你讲什么?”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杜梦恒在自顾自的说那些学问,陆为也没有说话的机会,现在杜梦恒却发现这少年聪慧得紧,几个月下来,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说得差不多了,干脆叫他自己问罢了。陆为想起了自己刚上山就醉了两次,对这酒是大感兴趣,就道:“学生想知道酒的事情,还请先生对我说说这酒的来历。”杜梦恒好象知道陆为醉酒之事,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道:“我们华夏是酒的故乡,可以说这几千年的历史就是一部飘散着酒香的历史。从《诗经》到《楚辞》,从先秦诸子散文到唐诗宋词,无不说酒,翻开《二十五史》有关酒的记载更是无处不在。”他眯着眼睛,好象自己已经闻到了酒香。“这南、北方饮酒的种类有别。北方所饮用的酒为‘春酒’。《诗经·七月》有‘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之说,‘春酒’是黄酒,用稻、黍为料,发酵,压榨提取,冬酿春熟。南方用‘桂酒’,《楚辞·九歌·东皇太一》‘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九歌·东君》‘操余弧兮反沦降,授北吉兮酌桂浆’,‘桂酒’是桂花酿制的桂花酒,也叫桂浆、桂醋。古人认为桂为百药之长,所以喝桂花酒能颐养千年。然桂花酒被看作是琼浆玉液,《汉书·礼乐志》载‘尊桂酒,宾八乡’,历代文人士大夫多赞桂酒。白居易有‘线惠不香饶桂酒,红樱无色浪花细’之句,东坡先生更有《桂酒颂》传世。”“说到酒的起源嘛,江统《酒诰》有‘酒之所兴,肇自上皇,或云仪狄,又云杜康。有饭不尽,委馀空桑,郁积成味,久蓄气芳,本出于此,不由奇方。’的句子,说是有三种起源,一是‘上天造酒说’,二是‘仪狄造酒说’,三是‘杜康造酒说’。即江统所说的杜康‘有饭不尽,委馀空桑’经过发酵而酿成美酒。”“《汉书·食货志》上说‘酒为百药之长’,《说文解字》‘医疗’之‘医’作‘医,从酉(即酒)……治病工也……酒所以治病也’。故果酒是最为古老的酒。”“你前些日子喝的不过是清酒一类,这酒比较纯,人也容易醉,酒有清酒和浊酒之分,杜甫《登高》‘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范仲淹《渔家傲》‘浊酒一杯家万里’,所谓的浊酒就是没有经过过滤的黍酒,因为有酒渣在里面,所以放久了就会变酸。所谓的清酒,就是经过过滤的黍酒,我们常常有‘清圣浊贤’的说法。”“俱我所知,西方波斯国有一种酒叫葡萄酒,北国蛮荒,东部旷野也有,《史记》和《汉书》上都有记载‘大宛左右以葡萄为酒,富人藏酒至万余旦’古人喝酒是很有讲究的,,欧阳修‘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在喝酒的对象、时间、环境、心情状态等都有讲究。我们要看:饮人、饮地、饮侯、饮趣、饮禁、饮阑等,具体的内容比较繁复,这里就不细讲了。如饮人中强调喝酒的对象为:高雅之人、知己故交、忘机之交,当然还有和美女共饮了;饮地中强调饮酒的最佳地点是花下、竹林、画舫、幽馆、荷亭等,另外根据季节的不同还有细分‘春饮宜庭,夏饮宜郊,秋饮宜舟,冬饮宜室,夜饮宜月’。”“‘吴带当风’的画圣吴道子,作画前必畅饮大醉方可动笔,草圣张旭、醉僧怀素无不如此,‘书圣’王羲之在酒醉中所写的《兰亭序集》,被誉为‘遒媚劲健,绝代所无’,酒醒‘更书数十本,终不能及之’了。”说了许久的酒,陆为喉咙发干起来,恨不能现在就去找一大坛美酒喝个痛快。“相聚时离不开酒,离别时更是不能缺酒。不是有长亭十把酒告别,更有那‘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绝唱;不仅有‘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风流情事,更有那‘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你看这山上的汉子们,全是一群酒徒吧了,他们喝酒是大碗喝绝对不细细品味,文人喝酒也有豪爽的,但大多是小酒言情了,至于如何喝酒,看性情而定了。”三日后,陆为把杜梦恒请到听雨小院,一坛陈年花雕摆在面前,那是陆为专门托方天虎叫人从山下买上来的,杜梦恒大为高兴,就着小菜他笑道:“这是绍兴产的陈年花雕了,呵呵,好,好好,你不知道,浙江远在春秋战国时代,便已有了一等的绍兴佳酿,越王勾践‘单醪劳师’,便是绍兴酒的起源。魏晋,土族托醉佯狂,便发明了陈年花雕!后来又有了山阴甜酒,然绍兴的三大名酒应该是‘清白堂’、‘堂中春’以及‘蓬莱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