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蓦地传来清朗的笑声,紧接着有人推开对面立轴山水画掩饰的暗门,缓步进来,定睛一看竟是刚才提到的燕慎!
见方晟莫名其妙——其实这会儿心中透亮,悟出刚才一番话是陈皎和燕慎设的套,目的在于终极考验!无论“十大新兴县城”,还是“十大新兴经济开区”,说白了是给江业新城翻案提供平台,方晟身份敏感,背倚于、白两家传统家族势力,且数年前被骆常委公开批评。陈常委公开颁奖且在总结言中高度肯定江业新城,在官场无异于爆炸性举动,对今后政坛格局乃至权力版图划分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
对陈皎而言,非常担心自己走眼而误导父亲在宏观大局的判断,更担心方晟是朝三暮四、为了成功不择手段的小人,反复斟酌后设下此局。
若方晟见利忘义,只顾自己上位而弃朱正阳于不顾,陈皎仍会谈笑风生,但随后便中止先前所说的计划,一是评审小组不会让红河入选,二是陈常委不会亲自参加颁奖典礼。
想到这里方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暗自醒惕尽管之前与两人多次见面,看似其乐融融,实质还没获得他俩真正信任,也就是说,依然被排斥于他们的圈子之外。
燕慎风轻云淡道:“喝茶前跟陈老弟打赌,一个说你选江业新城,一个说你选红河,结果……我赢了。”
他努力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屋内三人都心知肚明这根本不是选项a与B的问题,而是直接反映一个人的人品和修养。
陈皎故作恭敬之态给燕慎倒茶,道:“还是燕兄了解方老弟,愿赌服输,明天中午请二位吃涮羊肉!”
“方老弟是南方人,未必适应羊膻味儿。”燕慎笑道。
方晟道:“羊肉我很喜欢,不过明天是周四,本打算赶回去参加下午市里召开的会议。基层文山会海,不知消耗掉多少大好光阴。”
陈皎微笑道:“跟许玉贤打个招呼即可,你辛辛苦苦挽救他的仕途,是头等功臣要享受优待才对。”
连许玉贤的隐私都知道?方晟骇然看着陈皎,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燕慎大笑:“你就别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吓唬方老弟了,是姜姝前些日子回来一起吃饭时透露的,虽然你守口如瓶,可这段时间许玉贤心神不宁、动辄暴跳如雷在银山官场根本不是秘密。”
方晟暗自庆幸没在姜姝面前吐露内情,展颜笑道:“也不算大事,遇到点小麻烦而已,喝茶,喝茶。”
陈皎和燕慎不落痕迹对视一眼,真正领略姜姝对他评价的四个字:口风极紧。
三人边喝边聊,一个多小时后陈皎先行告辞,因为明早要将傍晚完稿的材料提交领导审查,需提前到单位做些准备。屋里只剩下燕慎和方晟,两人更随意些,燕慎半倚在炕头,拈了粒葡萄扔到嘴里,道:
“刚才的考验别怪我没事先透露,是他临时决定,说来说去还是心里不踏实啊,请方老弟理解。”
方晟点点头:“换作我也会再三掂量,无论铺垫得多么巧妙,并不能掩盖公然推翻骆常委定论的实质,想必陈常委也顾虑重重。”
燕慎突然跳下炕,谨慎地关好门窗,郑重其事道:“国外评价这届领导班子是‘经济内阁’,有道理也没道理。有道理是因为一号长傅总书记原是总理,抓了五年宏观经济;二号长桑总理和陈常委都来自于南方经济大省;家父则是经济学教授;只有骆常委是传统政工出身。”
燕慎陡然聊起即使在京都都讳莫如深的高层政治,方晟深知他是真心信任自己,有意剖析当前和今后政坛走向,当下凝神倾听。
“撇开具体分歧不提,五位常委大致有三种倾向,一是以傅总书记和家父为代表的统筹兼顾派,也就是国外所称的京都派,即长期在京都工作,专注于宏观经济研究,具有较强的大局观和全国一盘棋意识;二是桑总理和陈常委为的外向经济派,即沿海派,两人都在沿海达省份深耕几十年,具有强烈的开放意识和全球一体化思想;三是骆常委代表的保守派,”说到这里燕慎苦笑道,“按常理京都派和沿海派应该经济理念相近,而将保守派排斥在外。其实不然,因为京都派与沿海派所持的展方向有本质区别,在二票对二票相持不下的情况下,骆常委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一票!”
“噢,竟有这种事?”方晟惊呼道,“那个老家伙反倒成为香饽饽!”
“是啊,香饽饽,”燕慎无奈摇头续道,“现在你该明白陈皎为何在已经决定帮你翻案,还临时玩了这一手。陈常委内心是矛盾而彷徨的,迈出这一步等于失掉骆常委今后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