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这时,那声音又响起了,而且,越来越清晰。是咳嗽声。
她爬下来,跪在允圣熙床边,拉他的被子。
“圣熙?”
没有回应。
“……”
突兀地,周围陷入一片古怪的沉静。
窗外,隐约的蝉声。
下一个瞬间,咳嗽声再度响起,又一次打破沉寂。
她“倏”地一声掀开他的毯子。
面前的景象,吓得她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允圣熙缩成一团,紧紧握着的拳头,抵住嘴唇。
而他的唇,正哆嗦个不停。
“圣熙?”
她的声音,颤抖,不能自己。
她伸出手,碰到他的肩。他浑身冰凉,额头却烫得吓人,脸颊泛起病态的绯红。
他额角的冷汗滴到她手背上,她一激灵,同时回过神来。
她趔趄着跑了出去,边跑边喊:“爸爸!爸爸!圣熙他……发烧了!爸爸!圣熙他……”
全家人都守在医院长廊上。
她从没有看过爸爸像现在这样,满身颓意。
他坐在椅子上,脸埋进摊开的手掌。
妈妈也是愁容满面。
她坐在妈妈腿上,一直,一直盯着那个亮着红灯的地方,隔很久才敢眨一下眼,深怕自己会错过什么。
那是急救的灯,她怕它灭,更怕它亮着。害怕无济于事,于是她只能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
妈妈抱住允洛,几乎要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这副瘦削的肩膀上。
而她,茫然地思考,脑中迷蒙一片。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一眨不眨地看,酸涩的眼角流下泪来:“……我以后,再也不和他发脾气了。你叫他别睡……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她。
只有穿堂的夜风,一阵一阵地吹,让她觉得冷。
就在这时,一名护士匆匆朝这一家人走过来,在一家之主面前站定。
允洛看着爸爸站起来,用疲惫的嗓音问:“怎么了?”
“您儿子血氧量不足,需要输血,不多,暂时500cc就够了,血库的血还要调过来挺麻烦的。就想问下您和您太太都是什么血型,我们直接抽血更快些。”
滕丽坐不住了,将洛洛抱到另一张椅子上,赶紧站了起来:“我们都是A型!”
护士闻言愣了愣,赶紧翻查小病人的输血表格,脸色随即一变,结巴起来:“哦,这……这样啊,我看还是打电话去血库算了,也就不现抽了,麻烦您二位了。”说完赶紧逃跑似地远离。
滕丽意识到了什么,慌张地看向男人:“老公……”
允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见妈妈这么忧虑的样子,吓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下来,攥住妈妈的一角:“是不是熙熙出什么事了?妈妈妈妈……”
男人却依旧是那样淡淡的、微微苦涩地笑,抱起允洛,安慰道:“没事的,熙熙会好的……”
******
允圣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人在哭。坐在地上,抱着膝,瘦小的肩头一颤一颤,像是因为哭泣而闭着了气,许久才传出一声抽噎。身后,是光亮异常的通道。
而他,光明的尽头,是无尽的黑暗。他迎着光,遥不可及,却异常刺眼,他的手下意识抬起来,想要遮住眼睛。
瞬间,泪水满布的脸孔,抬了起来。女孩子的脸,很精致,他觉得熟悉,却记不起是谁。
她在明,他在暗。他们对视。
他醒了。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
孩子的眼里,是茫然,夹带一些昏睡后的迷蒙。
投射在圣熙视膜上的影像渐渐变得清晰。
窗帘缝隙中,泻进来的阳光,和梦中那道通道中的光很像,都让他觉得刺眼。
他看到了爸爸……妈妈……还有姐姐。
爸爸看到他醒来,额上深刻的皱痕渐渐平展,但脸色仍旧严肃;妈妈摇了摇睡在她怀里的允洛。
允洛揉一揉眼睛,睁眼的时候,对上了允圣熙的眼睛。
她背光,他迎光。
他们对视。
圣熙出院的时候,爸爸要抱起他,他不肯,硬是要自己走。
他走得有点踉跄,爸爸看了,无奈地拍拍允洛:“洛洛,去牵牵弟弟。”
她仰头,看高大挺拔的父亲,点点头。
这是爸爸交给她的任务。
她跑过去,牵起那只小手。他瘦了许多。
小手不安分,要甩脱她。
可她比他力气大多了,他要甩,她握更紧。
他瞪她,赖在原地不走了。
她俯下身看他,眼里有乞求。因为一晚没睡,她有一双熊猫眼。
“不要再生姐姐的气了,好不好?”
“……”
“好不好?”
她拉着他的手,轻晃。
允圣熙冷眼观察她。他有点动摇。
“以后不准对别人笑……”他的声音,像是被清水润泽过,清雅好听,带着病后的懒散。
“什么?”
“你,以后,不准对别人笑。”
她想了想,虽然觉得这要求有些奇怪,可还是应承下来:“好。”
“真的?”
她点头。
“那我们拉钩。”
她递出小指。
允圣熙看着她柔荑一样的手指,不禁吊起眼偷瞧她。
这么容易?
他还以为她不会轻易答应。
不确定地再偷瞄她一眼。
允洛脸上写满诚意。
允圣熙终于笑开,赶紧勾住她小指,生怕她后悔:“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允洛应和,声音渐渐变得欢快,笑容扬起,灿烂,比正午的阳光还耀眼。
允圣熙眼睛睁得大大,一点也不想错过她嘴边这道炫目的光。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