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着柳弗思急道:“我是让你来劝我姐的,不是来教训我姐的啊!这下好了,要是让姐姐知道是我找你来的,我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柳弗思却不管那么多,她拍了拍赵学玉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潇洒的走了。
赵学玉在原地转了半天,往屋子里瞅了瞅,还是不敢进去,只好垂头丧气地也走了。
求安居又恢复了方才的平静,可赵学尔的心却不平静了。
她端着茶杯,怔怔地望着屋外,想起了很小的时候,母亲照顾她的场景,那段时光,她已经很少刻意去回忆了。
那个时候赵同还不是承州刺史,只不过是一个连官秩都没有的小小什长,几经沙场,浴血奋战,却仍然生计艰难。
赵同奔波在外,家里全靠沈方人照应,她不但要照顾幼小的赵学尔,还要看顾孙媚母子,并且做工补贴家用。
沈方人是官家小姐出身,虽然赵家家境贫寒,可她对赵学尔却期望甚高。
她常常会在结束了一天的辛苦劳作之后,拿着一本书,就着昏暗的灯光,亲自教导小赵学尔书中的道理。
赵学尔的身边一直只有沈方人在照顾她、陪伴她、教导她,所以她十分地依赖和信任沈方人。
她常常照着沈方人的教导去说话、行事,纠正自己的错误,弥补自己的不足。
可她越是这样想要向沈方人看齐,就越是彷徨不安,越是不知所措。
因为沈方人教导赵学尔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可她自己却不仅要相夫教子打理家务,还要在外做工补贴家用,兼挑内外撑起这个家。
沈方人教导赵学尔贞静贤淑,得饶人处且饶人,可她自己却常常在赵同面前歇斯底里,在孙媚面前锱铢必较。
沈方人教导赵学尔入孝出悌,友爱尊亲,可她自己却常常对赵学时冷眼相待,让赵学尔不要与他亲近。
所以赵学尔常常不知道该听从沈方人的教导,还是该效仿沈方人的言行。
赵学尔那时候还太小,她不能理解沈方人为什么总是会言行相悖。
她只是常常会怀疑书中的那些道理是错误的,不然为什么沈方人明知其中的道理,自己却做不到呢?
于是赵学尔便不再只是听从沈方人的教导,她常常会自己去观察旁的人在做什么,期望能够从别人的言行反应之中,弄清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可人世间的对与错那么复杂,即使是大人也难以完全弄清楚,更遑论赵学尔一个不足八岁的孩子了。
她越是想要弄清什么是对与错,便越是分不清对与错,过多的纠结终究只是让她更加的混淆不清。
直到她八岁的时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那个人,那个可以与天上的太阳媲美,光芒万丈的人。
那个人一下就吸引了她的目光,再也不能移开。
赵学尔知道,吸引她的不是那个人高贵的身份,而是那个人身上仿佛永远能够分辩出对与错的智慧,那种智慧叫做仁慈。
赵学尔就这样坐着,直到天黑。
如鱼把屋里屋外的灯都点了起来,见赵学尔还坐在那儿,她轻轻地走过去,拿走赵学尔手里的茶杯。
如鱼伏在赵学尔身边,道:“女公子,我常听您跟刺史说要接受别人的劝谏,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要求别人,也不能因为忠言逆耳就厌恶别人。”
“可是如果您自己都不能接受别人的劝谏,又怎么能要求别人接受您的劝谏呢?”
赵学尔缓缓地看向如鱼,却什么也没有说。
如鱼也不知道赵学尔听进去没有,她继续道:“夫人只是一个普通的柔弱女子,她不像女公子胸怀大志,腹有良谋,遇到任何事情都能泰然处之。”
“夫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夫君疼爱,儿女孝顺。若是刺史惹夫人伤心,只要夫人身边有您和小公子,夫人就会觉得安慰,生活还有希望。”
“若是连您和小公子都不在身边了,夫人伤心失望,彷徨无助,哪里还有什么乐趣呢?”
如鱼候在一旁等赵学尔的回复,赵学尔却一言不发,如鱼等了许久,以为没有了希望。
却听见赵学尔突然开口道:“让学玉明天搬回来住吧。”
如鱼心中惊喜,而后欣慰地应道:“是。”
她轻悄儿地出了房门,嘱咐一个小丫头:“去给采芝姐姐说一声,明日小公子就搬回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