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支抚着额头,侧过脸看着苏樱,慢声说:“我考虑了一天,不等年后了,年前就让你走。”
和离?
年前就走?
苏樱以为自己听错了,忍着心里的激动,又慢慢擦了几下头发,才停住手,轻声问:“爷刚说什么?”由于紧张,表情非常不自然。
“和离。”
胤禛一改进门以来的沉重神色,冲她笑,“你不是想和离吗?既然是早晚要办的事,不如早办。我这几天,也翻来覆去的想了,做人不能太自私。不能为了自己,而去勉强你。”
话里带着浓浓伤感,“再说,我也不是个好夫君。你跟了我这些年,吃穿住用,还没你在娘家的时候好。宫里的婆母们众多,谁的脸色都要看,还要巴巴的跑去跟她们说好听话。受了气,也没处说,只能自己生生的受着。”
“我想通了,放你走,才是真正的为了你好。”
说完,转回脸,又拿起笔去写字。
苏樱顾不得去想,他方才的话是否真心实意,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落笔的动作。除了最初的“放妻书”三个字之外,后面的就猜测不出来了。
真的现在就跟她和离?
苏樱虽然不大相信,但又抱着几分幻想。万一呢?万一他看上了别人,急着让她腾位置,可不就是得让她赶快走嘛。
苏樱加更激动了。
一眼不眨地盯着胤禛的手指看。
他却越写越慢。一笔一画之间,好似有千金重。
苏樱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生怕自己一动,引起胤禛的注意,他就停笔了。
甚至不敢呼吸得太重。
紧张的心情,犹如五年前在家里,等着她阿玛的消息,一样一样的。
五年前,苏樱经过四五日的闹腾,终于求得了费扬古的首肯,答应让她嫁给四阿哥。并舍着老脸,去向皇帝求亲。
清早四点左右离开家,直到午时才回。
苏樱在这期间,一直在前院里团团转,一会儿一去门口张望。
心里七下八下。
担心她阿玛只是胡弄她,担心皇帝看不上她,担心胤禛看不上她,担心皇帝以双方的年龄小为由,推说过几年再议。
过几年可不行。
那这些年,谁来关心他呢?
苏樱紧张得有些恍惚,一时间走了神。胤禛递给她,写满字的宣纸时,她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
“你在想什么?”
胤禛站起身,把放妻书递在她的手里,又坐回了她旁边的小几对面。
苏樱迟迟疑疑地看了他一会儿,僵着脖子飞快地看了一遍纸上的字后,抬眼看向胤禛。
垂着眼皮,低头坐着,像个做错了错事的孩子。
不安而忧郁。
苏樱又仔细的去看《放妻书》,不是他常用的行书,而是一笔一画的正楷。透过迟迟顿顿的笔迹,仿佛看到了书写者内心的迟疑。
【凡为夫妻之因,皆是前世三生有缘,始配今生夫妇。
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二体一心。
今世有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既妻心有不同,以求离别,夫特意书之,放还自由。
愿妻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一心人,花前月下,弄影庭前。
十年衣粮,便献柔仪。愿妻千秋万岁。
康熙三十四年腊月十五日,皇四子胤禛谨立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