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满脸胡腮的壮汉子,把苏樱推了出来,叽里呱啦的对着年羹尧说了一通。
年羹尧紧盯着苏樱脖子上的弯刀,保持着方才往火上加柴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苏樱也是一动也不敢动。
昨晚她以为这世间最可怕的是鬼,因为鬼是悄无声息的,防无可防。
人不可怕。
人看得见,摸得着,有血有肉。再厉害的恶人,她相信凭着自己的格斗术,也能跟他过两招,再伺机逃跑。
即使被对方抓住,她一个漂亮的小娘子,对方肯定不会当时就杀了她。
那就可以同对方他周旋。
她相信凭自己六七十年的洞察力,一定能抓着对方的弱点。然后挖解他的内心。说不定能说服他弃恶从善。
苏樱从未想到,会有眼下这种场景。
寒森森的刀刃贴着她脖颈,对方稍稍一动,她就可能身首异处,魂留他乡。
什么四福晋。
什么乌拉那拉氏的贵女。
什么漂亮的小娘子。
都是云烟。
人家压根就没正眼瞧她,更不知道她是谁。她这个贵女,在人家眼里,大约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毛贼吧。
苏樱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体会到了死亡。
她想到了胤禛说的话,死了就再也见不成面了。
那也不用和离了。
他可以无牵无挂的妻妾无数,儿女成群。
重活一世,就这么又死了不甘心啊。
她还没有活够。
原本就软绵绵的腿开始颤抖,哆哆嗦嗦的对年羹尧说:“他,他说让你把腰间的刀扔到一边,若是不老实,就把我的脑袋当西瓜砍,砍了。”
惊恐的眼神,缓缓斜向络腮胡,用蒙古语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就是进来避避避雨,雨停就就走。咱,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络腮胡又叽里呱啦了一通。
苏樱用蒙古语说:“我,我们是南边的货商,来来宁夏收枸杞和毛皮。我们那些人呢?是不是也被你扣着了?我们把钱给你们留一半,把把把他们放了。”
络腮胡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把刀刃往她脖颈又贴了贴。
冰冷的疼痛感隐隐传来。
她看到年羹尧慢慢站起了身,把腰间的刀拔出来,远远地扔了,举着手说,“你不要乱动,你说怎样我就怎样,你开条件。”
就在这时,她好像听到了杂乱的马蹄声,轰轰地在头顶路过。
一阵黑暗袭来。
失去了知觉。
苏樱梦到自己在旷野里奔跑,身后有几条绿眼睛的饿狼,张着血盆的大嘴在追。天上一会下着火苗,一会下着冰雹。她时而身似火烧,时而寒冷彻骨。
边跑边在心里大骂那只死臭虫,没看到姑奶奶被狼追,你在哪个老鼠洞里趴着啊,不赶快来救姑奶奶。
姑奶奶要是被狼咬死了,你这是克妻知道吗?克妻的命不好,是没人会做你的继福晋。
那只臭虫叨着一块带毛的红烧肉,得意得笑道,“我们已经和离了,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娘子,早跟我没了关系。”又哼哼了两声,愉快地说,“这就是和离的下场。知道了吧?你向我求饶,老实承认你的错误,我就救你。”
姑奶奶要被恶狼吃了,你还有闲心打情骂俏。她破口大骂:“求你娘的头。”说着扑上去掐他的脖子,“姑奶奶先把你弄死喂狼。”
“姑娘,姑娘,姑娘喝点水......”
苏樱沉重地睁开眼皮,发现自己半躺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妇人,端着半碗水,正往她嘴边凑。
四处看之后,她哑着嗓音问:“这是什么地方?”
妇人说:“古墓。”
苏樱:“......”不会是死了吧?
颤着声音问:“我们那些人呢?都死了?”
屋中犹如大殿,穹顶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墙壁不分四面而是古怪的圆形,每隔一段距离悬吊着一个乌黑的托盘。托盘内放着拳头大小的圆珠子,发出绿莹莹的光。
室内桌几板凳一应俱全。
这里难道是天堂?
苏樱抚了抚额,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幸亏她生前做的坏事少。
接着去打量眼前这位侍候她的妇人。
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容貌精致,温婉沉静又透着英气,穿了件灰黄色的土布衣,头发用一枝银簪简单地绾着。长相还行,衣着太寒酸。看来天堂也分三六九等。
死了也没那么可怕嘛。
在苏樱琢磨年羹尧他们是不是也死了时。
黄衣妇人浅笑道:“他们在七号墓室。”
苏樱坐直了身子,瞪着眼睛,急声问:“真的全死了?”
“暂时都活着。”黄衣妇人又把碗往她嘴边凑了凑,“姑娘高热昏迷了很久,喝点水吧,嘴唇都裂了。”
偷偷捏自己的胳膊,疼的。
没死。
苏樱松了口气,才发觉嗓子火辣辣的疼。
年羹尧果然是大才,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都能把她救了。还找了个女的照顾她,湿衣服也换掉了。
够贴心。
就着妇人的手,一口气把大半碗水全喝了。抹了一下嘴角,强装镇定地问:“年羹尧呢?让他过来。”
黄衣妇人放下碗,用手背贴了一会儿她的额头,“烧退了。”亲切地替她拢了拢额前的头发,“你们的人都被我的人捆押着。你安心做我的儿媳妇,我就放了他们。我的人正在挖坑,准备把他们都杀掉埋了。”
苏樱:“......”长这么好看,竟然是贼人的头目。
汉话有些生硬,应该是本地人。
黄衣妇人话里的内容虽然吓人,由于语气温和,苏樱并不觉得可怕。
缓了半天劲后,弱弱地问:“今日初几?现在什么时候了?”
黄衣妇人说:“二月初四,午时刚过。”
按年羹尧说的,这个时候,先行去银川的人应该已经到了。爷知道她来,说不定会赶着马车来接。想到胤禛很快就会来,苏樱心里踏实了些。
爽快地说:“行。看你长的这么好,你儿子肯定也不错。你让我见见我们的人,我就跟他成亲。”转话又说,“我现在身体虚弱,三天后再举行成亲礼吧。让我哥观完我的成亲礼后,再走。”
......
四福晋去西北探望四皇子啦!
这个消息在苏樱离开京城第四天的时候,认识她的人,几乎人人皆知。
消息最早是由九公主静宪泄露出去的。
静宪得知佟安颜这个人的次日一早,就去云林书院寻他。在苏樱差年羹尧捉江宁人的时候,静宪已经见着顾安颜了。
少年五官俊秀,身材高挑。天蓝色的学院服,好似跟他量身制做的一般合身。春日暖阳,依靠着新吐绿的老柳树,手持书卷看的正认真。
树下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只一眼,静宪便暗呼了一声,“我的好四嫂啊。”
她此时的心情就好比,饿得肚子咕咕叫,路过四贝子府进去讨饭吃,苏樱说饭还没做好,只有一个干馒头,你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