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火焰从口中蹿出三尺高,引得众人喝彩叫好。
苏樱开心地笑道:“大王子的表演,本宫最喜欢。让本宫想想,赏你什么好呢。”做出一番思索的样子后,笑道,“金银珠宝你也不稀罕,赏你一个美人吧。”并当场让人去挑几名姿色好的宫女过来,让他选。
众人愕然。
后宫的女子,可都是属于皇帝的。
但看到一边的皇帝神色如常,并没有不悦的样子,又都哄笑起来,纷纷恭喜巴尔珠尔。
人选其实是苏樱早就准备好的。
一名知府的女儿。
她父亲犯了事,被抄家;知府死罪,男丁从军,女眷为奴。当时有人把这女孩送到了雍亲王府,想寻个门路。苏樱看这女孩模样好,人又灵秀,开口向胤禛求情,收下了她。
知府被削为平民,带着家人遣回了原籍。
苏樱着人教导了女孩两年。
女孩极聪明,两年之后,琴棋书画,虽不精通,但样样能拿得出手。
八名如花似玉的姑娘站成了一排。
苏樱笑问:“这是大王子巴尔珠尔,草原上的海东青,你们有愿意跟他的吗?没人愿意的话,就让他亲自挑了。”
提前说得好好的。知府的女儿却紧闭着嘴唇,低头站着不动。
巴尔珠尔当然不会挑。
那一刻,已经四五年没有动怒的苏樱,又怒了。
平日里,个个都是温言软语,乖顺听话,真到了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其实都是薄情又不知感恩的。
苏樱不动声色的笑道:“本宫看着哪个都好,也拿不定主意。这样吧,等宴席散了,你们都跟着大王子回府。”又扭头问胤禛,“皇上有意见吗?”
胤禛笑道:“今日皇后生辰,全由皇后安排。”
如苏樱料想的那样,宴席结束之后,胤禛严厉责怪了她,说她任性而为,没有皇后的样子,等着御史们参奏吧。
苏樱漫不经心地说:“我还不知道皇上心里想的什么,不就是擅自动了皇上的女人嘛。反正过两个月就要选秀,皇上嫌后宫的女子少,多选几个不妥了。身为皇后,连处置宫女的权利都没有,担心这个怕那个的,做这个皇后有何意义?”
胤禛厉声说:“做错了事,还不知悔改。明日你自己找个妥善的理由,把她们都要回来。”
苏樱把凤印掷在了他脚前,冷笑了一声道:“我说出去的话,不可能收回。觉得我做错了,皇上把我扔到冷宫里去,免得占着你的皇后之位,整日碍你的眼。”
苏樱依旧做着皇后,那八名女子也没有回宫。
又过了几年,苏樱实在厌倦了表面上花团锦簇,其实千疮百孔的后宫生活,搬去了四十里外的畅春园。
巴尔珠尔常常和她笑谈,别看他现在落魄了,当年在草原上时,可是有很多女子爱慕他。
眉色飞舞的和她讲伊犁的燃灯节。夜空如洗,星光灿烂。美丽的姑娘们手牵着手,围着火堆跳舞。为他唱歌,给他戴上缀满蔷薇花的花环,说非他不嫁。
苏樱暗叹,巴尔珠尔来京城前后的生活,差别如此之大。他是怎么承受这些的。
一日,忍不住问他,那次在御花园的宫宴,他心里在想什么。有没有想过,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巴尔珠尔收敛了笑意,沉默了良久后,说:“我那时候想,如果能让我去死,该多好!就不用辛苦的活着。”
他很伤感。
苏樱却很开心,巴尔珠尔在京城了几十年,终于肯说出一句心里话。
一个人长年戴着面具似的虚假的生活,该是多么的寂寞。
她准备求皇帝最后一次,让他放巴尔珠尔自由。又担心见了皇帝之后,忘了自己要说的话。连夜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小心地叠好,装进信封中,一早让人送进宫。
次日,到了巴尔珠尔当值的时候,却迟迟没见他。
快到傍晚时,巴尔珠尔府上的小厮来传话说,巴尔珠尔死了。说是喝醉了酒,半夜里呕吐无人照料,呕吐物堵塞了食道,窒息而亡。
苏樱想不明白,明明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就没了。
晚饭后,四个多月没见的胤禛拿着她的信而来,说忙碌了一天,终于才得空。说她的提议很好,明日就下旨让巴尔珠尔回去,并让他把家眷家财都带着,给他安排十辆马车,五百护卫。
苏樱号啕大哭。
她当时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昏昏沉沉地想了十日,终于想到了答案,她为巴尔珠尔的梦想而哭。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没有赶上。带着深深的遗憾,在异国他乡,孤孤单单地踏上了黄泉路,去了冰冷的阴曹地府。
同时也为自己而哭,自己的梦想,这辈子是无法实现了。将来某一日,去黄泉路上,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她走之后,也许没有人像自己哭巴尔珠尔一样的哭自己。
于是又大哭起来。
对生活更加的厌倦,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强撑了几个月后,终于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回到了少年时。
巴尔珠尔还没有被俘掳,还是一只肆意翱翔在草原上空的海东青。
野肆,这个名字太适合他了。
苏樱回过神来,却发现枕上湿了一片。
按着胤禛说的话,如果她没来,胤禛就会和佟科多一起在周知府家里吃酒,会被周知府羁押。周知府背后是准葛尔人,他们会把胤禛掳到准葛尔,或者是漠北的战场上,用来要挟大清皇帝。
皇帝的儿女众多,不会为一个皇子改变自己的决定。
也许胤禛走上了前世巴尔珠尔的路。
在异国他乡,说着生硬的蒙古语,假装平庸地活下去,一辈子都不会显露自己的本性。
苏樱又开始流泪,怎么止也止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樱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巴尔珠尔说过,他这半辈子,活着太辛苦了。每天都在琢磨,如果能去死多好,那就可以一了百了。
既然这样想,他为什么还要活着呢?怎么没想着自杀呢?
在苏樱苦苦思索的时候,门开了,胤禛带着一身寒气的走进来。拉开床帘,看到她睁着眼睛,关切地问:“这么早就醒了?还是一直没睡,在等我?”
苏樱还未从悲伤的情绪里缓过劲,哽着嗓音问:“天快亮了吗?你出去了一夜?”
胤禛“嗯”了一声后,说:“我们抓到的那名女子叫阿奴,是准葛尔的王后,按照她提的条件,用她换了准葛尔的大王子。”顿了一下,笑道:“樱樱,这次多亏了你,我脱离了危险,又立了大功。你不但是我的福晋,还是我的福星……”
没等他的话说完,苏樱“忽”地坐起了身,尖着嗓子问:“巴尔珠尔他在哪儿?已经押走了吗?”
胤禛微怔了一下,立即又笑了。
“还没有。这几日大家都累了,休息一日,明日出发。我已经用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送了信。三日之后,皇阿玛就会收到。”
“出征之前,掳到了叛敌的大王子,再没有比这个消息,更能鼓舞将士们的士气了。”
“或许皇阿玛会等到大王子到京城以后,再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