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被风推过,月色转向柔和。
说到这第二段失意,耶律齐心情轻松起来。人生中的坎坷,有些是跨过去的,有些是绕过去的。回首跨过的坎坷,自己是胜利者,心生自豪,追忆避过的坎坷,自己是失败者,多是懊恼。
“说来好笑,越是潦倒,反而越怕失了颜面。”耶律齐脸带笑意,侃侃而谈,“当年在绝情谷一别,我和燕子本在邓州藏身,蒙古兵势日盛,说到郭夫人,芙,武都在襄阳,又不甚远,我们便想迁来投奔。哪知到了襄阳,却又忸怩起来,事急来投,乞丐尚云不食嗟来之食,总觉面上尴尬,只怕被瞧得低了,就在客栈歇下,不敢去找。这一下可不得了,原本我们也没多少盘缠行囊,日日里坐困愁城,后来连店也住不起了。又怎能让他们见到我等这般破落相?更难启齿相求。”
说到这里,耶律齐放脱杨过的手,两手抱膝,说得颇为动情:“那日里,我穿件打满了补丁,洗白了的粗布蓝衫,又去城墙上担土。忙碌间,忽的眼前一亮,一件淡红罗衫的下摆,出现在我面前,可不是当日芙妹所传的那件裙子吗?那一瞬间,我就心脏剧跳,呼吸不畅,又不敢抬眼向上看。反倒是她先开了口问:‘这位大哥...好生面善...是了!你是耶律兄!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那一刻我好生羞愧,哪敢抬头,口中只说:‘我...我不是耶律齐,你认错了吧。’”说着不禁笑了起来。
杨过在旁,脸上阴晴不定,若有所思。
耶律齐续道:“芙妹却一把抓住我,问长问短,全不介意我这一身褴褛破落的样子,定是要拉着我去见父母,我心中...好生感动。她听说燕子也来了襄阳,定是要我俩一起来。我便回下处和燕子换上当初的锦衣,唉,真没想到还有机会穿上,我瘦得都撑不起来了。再去见了我岳父岳母,岳父名满天下,却没想到竟然恁般朴实厚道,早知我是他结义兄弟的弟子,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岳母心细如发,窥出我等有异,问明了缘由,便给我谋了个差事,日里去城上巡哨,闲时一起帮办丐帮事务,在郭府领份津贴。初始我和燕子都好生羞愧,待见二武兄弟也是如此,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说到此处,耶律齐兴奋起来,道:“有岳父母的推荐,纵然我非汉人,襄阳军民也都另眼相看。岳父见我有战阵之长,慢慢便带我一起练兵,又与我数百丐帮弟子操练,我心无旁骛,拼命用功,几年下来,我便执掌了五千兵马。淳佑八年(1248年)冬,蒙古老将速不台率兵三万攻掠江北,岳父中军,岳母为左翼,我为右翼,出兵两万于樊城北决战,那一战打得惊天动地,我使二武兄弟将正兵四千相拒,自引一千死士伏于山中,待交战半日后直突速不台中军,这一千兄弟折损过半,我身中三枪,被箭五枝,终于杀透速不台中军,一箭射中他肩窝。速不台中军撤退,全军大溃,他没能走出中原就死了,哈哈。他儿子兀良哈台,孙子阿术可没忘了我,日日要来报仇。”
杨过不谙战阵,只有襄阳阵前一战,当时全神贯注,眼中只盯蒙哥大汗,周遭事物充耳不闻,此时听耶律齐说起战场,忆起去年大战,仿佛置身当中,回想起来甚是后怕。
耶律齐道:“那一仗打完,我血透重甲,伤口裹上白布,刹那间便染得通红。芙妹日日里照看,终日以泪洗面,我昏昏沉沉,便连自己也觉得必是不成了,便大着胆子跟芙妹说,倘若能活转来,便要向她父母提亲。原本只为表露心迹,死可瞑目,未想到朱先生用了他们大理的止血秘药,和着桃花岛的灵药,保住了我性命,躺了两个多月,竟然愈合了。好转起来,两人反倒害羞,芙妹一个月都不来见我,我也没脸去问,只道是轻薄了芙妹。却是朱先生自请去作媒,问起芙妹,芙妹只说‘谁为爹立了功,便许给谁’,再问我岳父岳母,他们见我鬼门关前回来,都十分高兴,便答应了。待我伤好得透了,已是第二年开春,选了吉日成了亲,是淳佑九年(1249年)三月二十...二十...”
杨过轻轻道:“淳佑九年三月二十六,黄道大吉,宜嫁娶,安家,修行。上九,亢龙有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