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与豫州之间隔着八百里太白山。太白山被古之方士称为九州龙脉之源,山势起伏,连绵不绝,若一条长龙环笼,生生分隔出南北地界。唯一能让普通人正常通行的便是太祖命大将军宇文光北伐时修筑的行军道路。这路原本只做军事上用途,只是太平了十多年,原本的禁令也松了许多,渐渐地成了南北贸易的商旅通道。
这是武德十六年霜降后的第二天,行走于旅道上的商贾行人见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道边入秋后的渐渐枯黄的落叶,在纷纷飘落时纷飞成漫空的桃花,只是这景象一闪而逝,很多人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直到看到周围人面面相觑的样子才知道刚才出现的不是幻觉。
若是有有心人注意的话,在桃花落尽的一刹那,由北往南的行人中多了位一身桃红女衫的女子,尽管是突兀地出现,却极自然地与四周的人群和谐地混杂在一起,旅人们的心神却似乎都被这漫天桃瓣所摄,也都未曾发觉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女子容貌端庄秀丽,却带着一股挥散不去的凄婉,让人见了不禁心生怜爱之意。
此时女子秀眉紧蹙,不时地看一眼皓腕上一串琉璃珠。想起离开出岫峰时,在峰顶沉默良久后,楚怀玉对自己说的一番话:“此次南行,可解阿姐一直以来存有的大疑惑,或许还能完成阿姐此生最大的心愿。”这串琉璃珠也是楚怀玉送的,据他说用大衍秘法淬炼过,不光能增益自己的修为,更能指引自己去往能寻找到答案的地方。“这孩子也算是有心。没想到当年大哥带回来的野小子,现在也成长到这个地步了。”似是又惦念起了什么,女子舒颜而笑,继续南行。
随着立冬的接近,陈安之越来越觉得最近可能出什么大事情了。十六岁的少年虽然还无法理解世俗无常的复杂,但是明锐地观察到父亲陈青霜的精神处于焦虑中。父亲一如既往的在自己面前端着严父的样子,似乎跟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不过毕竟十多年的父子相处,还是能够感受到父亲偶尔表现出来的一丝不安与疑虑。
听何叔说,是因为当今天子做了一个怪梦,后来要彻查孤门的事情,念起父亲是当年的经事人之一,欲召父亲回京师问话。如果是跟这个有关,陈安之更不敢去询问父亲。记得自己唯一一次被严厉呵斥,就是第一次听到何叔说起自己父亲当年从龙受封事迹后兴冲冲跑去问,结果刚说出孤门两字,就被父亲怒斥“道听途说”,之后更是因为觉得自己精力过剩而罚抄了十遍的《周礼述要》。想起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陈安之的右臂还是有点隐隐作痛。
一轮圆月亘古不变地从天边升起,似是不愿让月色独占了这清寒的夜空,有雾气慢慢笼罩住这无边夜色,悄悄地给天地间蒙上了一层细纱,清冷的月光也在朦朦胧胧中变得温润起来,甚至还带着一丝甜甜的香气。
“香气?”书房中正挑灯夜读的陈安之刚感觉到不对,整个天地都旋转了起来。在软到地上之前,一个黑影悄悄滴越窗进来,将陈安之扶到书房中的床榻上,并为他披上了大氅。“接下来的事情,可不能让你掺和进去嘞!”黑影随手捻碎手上烧剩下的最后一小截‘黑甜乡’,将其洒落于窗外。
此时的院落里,已是一片狼藉。以红衫女子的立脚点为中心,周围丈余的落叶随莫名的微风舞起,飘到半空,便诡异地化成瓣瓣桃花,仔细看去,片片桃花的边缘竟都泛着金属的冷光。
女子对面,便是此间的主人,清远侯陈青霜。陈青霜一袭青白长衫,看着四十来岁的年纪,形体消瘦。面容清矍,隐隐有萧索之意。乍一看就像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文人雅士。此时一剑在手,却生生迸发出怀抱苍生,剑试天下的气势,而只要接近他剑前三尺之内的的桃花均被寒气冰冻,坠地粉碎。
“啧啧!青霜一出天下寒,十几年未见,看来你也是功行圆满,快入“道”了。只是不领天子封赏,躲在这样的穷乡僻廊,江湖不出,就真的能心安了吗!陈左使!”女子的眼神在说到陈左使三字时暖了一下,又瞬间变得更为冷冽,语气里满是浓浓的嘲谑“对了,现在您可是大周清远侯陈候了,可比陈左使高贵多了。是吧?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