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萦?”流色有点呆愣愣地重复了一遍。
“嗯。”流萦自然地走过去,自然地接过流色手中的铃兰,走到了屏风后。过了一会儿他出来的时候手中抱着一只影青刻花如意纹带盖梅瓶。流色有些好奇那幅屏风后面都有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没过去张望。
白如水晶的男孩子走向那张方桌,把梅瓶先放在桌上,坐上椅子取出放在湘妃竹密编的茶盘中摆放的茶盏,擎着梅瓶将壶中一部分烧热的谷帘泉的泉水冲入茶壶茶杯,再加盖淋烫,最后将水沥干。清澈的水蜿蜒地流到青石板上,马上就被吸收了。
然后他又从一旁的那只浮雕着丹桂白兔与寒梅冷月的锡制双凤提耳茶叶罐里倒出了些许细嫩的茶叶叶芽,把它置在手心,小心地将叶芽抖入壶中,接着立刻举起梅瓶替茶壶上水至八分满。他稍晾了一晾它,盖上了盖子,提起茶壶手拢壶盖轻微地将它摇晃了一两圈,最后才分了三四次将自己身前的两杯茶注至八成满,重新将茶壶放回了茶盘。
流萦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手法流畅自如,神情平淡自然。在那一刻,流色望着这个男孩,好像就望见了高山瀑布,瀑布下的深潭静水流深,她的耳边有山泉叮咚林鸟啼鸣的乐声响起。
她看呆了。
流色随之感到了深深的自卑。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流萦泡茶就好像是在制作艺术品,而自己和村里的其他人对于泡茶这件事都是热水一冲了事,真是太简单粗暴了。
这时流萦将茶盏递到她面前:“泡的庐山云雾,你尝尝看?”
对方的眼睛太闪耀太纯粹,水晶般的期盼的眼神直直看进她心里去,流色觉得自己没有“拒绝”这种选择可以做。
于是她伸出手小心地接过茶盏,拿起茶杯打开盖子吹了两口。正想就这么喝了,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妥,又停顿了一下抬眼向桌对面看去。
流萦端坐在椅子上,腰挺得笔直,双臂离桌空悬,左手手掌持平,以食指、中指的指腹托住茶盏,大拇指夹住茶托的边缘。是正宗的茶盏端法。
而他的右手正拎开了杯盖慢悠悠地在杯沿上划着圈,流萦温柔地吹着茶水,水汽上升凝结成白茫茫的雾气,看不清他的脸。
这品茗的姿势让他看上去高雅无比。
流色使劲拽回自己发飘的思绪,赶快照葫芦画瓢地学他也举起茶盏,想着要模仿他捧盏的姿势却总是有哪里出了差错,左捧右捧还总有一两根指头不听使唤要改位置。后来好不容易手势对了,却怎么也拿不稳,最终还是放弃了改将大拇指弯曲起来,从上方扣住茶托边缘,食指的侧面到下方把茶托顶住。这样的姿势虽然在短时间内是稳当了,可怎么看都觉得这动作有些笨拙,不太雅观。
流色绝对不承认她恍惚间听到了流萦的轻笑。
“你其实不必刻意模仿的,以后喝多了再学一下就会自然而然地记住了。”流萦委婉地开口劝道,两只眼睛里一泓清水的光,语气中带着笑意。
流色的脸色顿时变得和大红虾籽一样。
两人端着茶水静默了一会儿,流色开口问道:“那你认识那位带我回村的小叔叔吗?他现在在这里吗?在的话我想跟他说声谢谢。”
流萦闻言眼神闪了一闪,不语了片刻,犹疑道:“认识,他是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