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欧根连回复此人的意思都没有,幸运的皮平回到了医院,几天后他就在这里看到了一群西班牙人——也就是德力格带去突袭法国军仓的人,他们和皮平一样走运,和他们一起行动的士兵与军官落入了法兰西人早就预备好的陷阱里,几乎十不存一,就连德力格也丧命在火焰与爆炸里,他甚至没能看到一张属于法国人的面孔。
俘虏们中也有不少莱昂人,他们恳求小欧根允许他们写信回去,让家人缴纳赎金,把他们带回去,小欧根答应了,但不是为了赎金。果然,他们的信件让莱昂城内的人感到了一阵难以拂去的沮丧与绝望,德力格的朋友也是如此,法国人拒绝了他的请求,意味着那位统帅压根儿不想如“唐吉坷德”那样在这座舞台上表演,他占据着观众的位置,看着他们在饥饿中进退两难——已经有朝圣者们开始冲击城内贵族与富人的宅邸,他们要吃要喝,但城内的面包房与酒店早在十天前就关闭了。
法国人在这几个星期里也不是没有动作的,他们正在继续向卡斯蒂利亚地区的腹心深入,只留下两支火力充足的连队扼守要道,他们熟练且飞快地建起了堡垒与道路——因为法国军队从不劫掠,即便需要当地人服劳役也会给钱的缘故,他们做起这样的事情来居然毫不困难。
卡斯蒂利亚地区固然是反法者同盟的领地,但对那些耕作一日,才能有一口面包的平民百姓来说,所谓的虔诚,正统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和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们害怕沉重的税赋,害怕士兵们抢走他们的牛马,钱财和女儿,害怕被强迫去上战场,如果那些“敌人”不曾如此,又显露了强大的力量的话,他们会如同羊羔一般的温顺。
据小欧根所知,他们也只是在望弥撒的时候,略微抱怨了一番法兰西人不该如此对待虔诚的朝圣者罢了。不过他们从报纸与刊物上知道,莱昂城内蓄积了可以吃上好几个月的食物,完全不至于造成饥荒,他们也就顺理成章地安心了。
莱昂城内有这样多的食物吗?有的,但它们都是属于军队或是“私人”所有的,这里的私人不是指个人,而是指官员、家族与将军,还有圣地亚哥骑士团。他们当然可以拿出小麦和土豆来消弭人们的恐慌,但之后呢?固守与进攻是两回事,你可以说服一些人守卫圣人的陵墓与骑士团的发源地,但你如何能让他们脱离城墙的庇护,张开手臂面对呼啸的火炮与枪支?
有一些人迫不得已地拿出了储备,但也只维持了一周不到的时间,在莱昂上方的米耶雷斯、奥威耶多、阿威莱斯被卢森堡公爵攻占或是被迫投降,莱昂下方的贝纳文特则被小欧根的军队占领后,莱昂已是孤城一座,没有什么得到援助的可能了,几经考量,莱昂城内的圣地亚哥骑士团终于垂下了高傲的头颅,向法兰西人投降。
不过因为圣地亚哥骑士团具有无法取代的特殊性,他们只能向卡洛斯三世,也就是路易十四的次子夏尔王子投降,此时已是深秋时分,法兰西人的攻势减缓,开始稳固之前吞噬的领地——主要是收割成熟的作物——土豆、小麦与豆子等等。
法兰西人当然不会就这样让这些“骑士老爷”们自己前往巴塞罗那去觐见国王,于是,小欧根就被卢森堡公爵任命为使者与监督,负责将这些骑士们带到国王面前,正在莱昂处理那些朝圣者的小欧根倒很愿意从那些零散繁琐的事务中暂时脱身,何况他也非常想念国王陛下和他的朋友们,虽然不知道在巴塞罗那能遇到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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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地亚哥骑士团的成员们越是远离莱昂,接近加泰罗尼亚,他们就越是沉默,当然,他们一路上走过的都是法兰西人的占领区——他们都是军人,至少也是军人世家出身,他们见过,听过甚至亲身经历过战争后留下的种种疮痍,为了削弱敌人,鼓舞士兵,战后的劫掠与不道德的行为一向是被默认的,被鼓励也不是不可能。但这种情况在法国军队中是不受允许的。
“一定要说,”小欧根这样回答他们道:“大概就类似于不能让圈养的猛兽尝到鲜血的味道吧。”可不是总有一些天真的人呢,会以为人类的情绪、观念与道德底线会像是一个阀门,要关就关,要开就开,一个残虐的士兵回到家里就会变得温柔良善,惟命是从——怎么可能呢!哪怕是尝过血肉的猎犬都会觊觎主人的喉咙,遑论更加残忍善变的人类?
以往的军队,君王与将军们会试着用宗教与信仰来抚平士兵灵魂上的尖刺,现在的法国军队则在路易十四的变革下,将法律与军令视作躯体与灵魂上的桎梏,这个桎梏既保护着陌生的平民也保护着他们自己,让他们还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头野兽。
但这样的改变是需要君王受到损失的,就像是圣地亚哥骑士团慢慢知道的,法国军队的饷金是极其丰厚,并且受到严密监控的,严密到什么程度呢?任何一个士兵在饷金或是其他应有的待遇上遭到不公正的对待,都可以直接前往凡尔赛宫,寻求国王陛下的帮助。
很难想象,但事实就是如此,不但是国王,路易十四还要求,凡是在凡尔赛宫中拥有房间的达官贵胄,无论是走在路上,在餐馆里,又或是在名姝的房间里,凡是有士兵大声申诉,就必须立即转回宫殿,代为禀告国王。
在这种近似于严苛的法令下,敢于贪污士兵饷金或是提供劣质军备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有,也会被士兵揭露出来,他们的罪名一向是最重的,判决结果也是如此,不但会被收没所有财产,就连法兰西现存的少数酷刑也是为他们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