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一个百人队舞动着火把冲至油料场前的防线前沿。人马未到,火箭已经如蝗飞向枪林。躲在木板围栏里的海州兵不断有人中箭倒地,却不敢后退半步。阵型乱了,全都得完蛋。
内圈的弓手开始了还击。隔空对射了一阵,敌人似乎是看清了油料场的布局,带马稍稍后退便仰天放箭,第一波火雨就准确地倾泻到了堆垛之上。
内圈的攻城营士兵和驮队军民反应神速,一下子全都抱头趴在了地上。
几息之后,大伙才反应了过来。
没炸!
昂贵的防火毯果然物有所值!众人纷纷爬起身来上前帮忙铲沙扑火。
乙弛没有动,他抛下解了一半的带扣,拎起地上的一杆长枪。
火光中他已经能看清蔚国人了。外围奔腾呼啸的那些血色骑士,看起来比谷家侦骑狂野悍勇得多。
来吧!上回在蔚国,我伤了。
这回,我有……
乙弛忽然心头一喜,扔了长枪,疾步冲向了木板围栏。
那里刚有一个海州弓兵被射穿了头颅。小夜扑过去,一把抽出那人手中的长弓,胆气顿时又提升了几分。
他半跪在地上,试了试弓弦,旋即皱起了眉毛。
太软了。
防御圈内不见有人协调指挥,弓手们毫无组织,只是慌慌张张地各寻目标、各自为战。
四处斜飞乱射的箭支,几乎没有起到任何杀伤的效果。外围的骑兵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边弓手的羸弱,根本不理漫天的飞箭,纷纷大着胆子抵近冲击,射击的目标也全都是朝着营地中央抛洒过去。
乙弛抓住机会猛地挺身而起,一根羽箭爆射而出,瞬间贯穿了几十步外的战马头颅。马上的骑兵登时被重重掼到地上,立时折断了脖颈。
前排长枪阵发出了一连串打气的吼声。乙弛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第一个死在阵前的敌人。
生平第一次杀人,靠的还是师傅传授的功夫。乙弛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声喊:“三人一组!集中射一个!”
周围的弓兵轰然呼应。在这个小小驿兵的带领下,攒射的目标渐渐开始明确,效果也显现了出来。
但还是有越来越多的骑兵,接到讯号向油料场杀了过来。蔚国人的攻势越来越猛,射击的目标也转向了澜国弓手,短短时间就压制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就在这危急时刻,油料场外形势突变。
西侧刚冲过来的蔚国骑兵群忽然躁动起来。不断有战马猝然倒地,大批骑兵被掀下马鞍,却不见再站起来。营地正面的敌人乱了一小阵儿,呼啦啦全散开了。
空气中好像多出了些噼噼啪啪的微弱响声,乙弛感觉自己的毛发都炸了起来。
他退离围栏,冒险攀上后边的大车。刚往外张望了两眼,就被人一把拽了下来。
光着膀子的阎王把乙弛死死压在地上:“不要命了!”
乙弛使劲把阎王推开,用力喘了几口粗气,揉着摔疼的胸口惊喜地喊:“我看见啦!晶核炮!咱们的炮塔动起来了!”
“抓紧!”驿守把两人拽起来,“卸桶!”
油料场背后的城墙上,高耸的石制尖塔不断地闪着光。
第一屯的守军终于开始了反击。他们调转了晶核炮的炮口,瞄准冲进屯里的敌人和灵兽开了火。
这座巨炮不知道装填的是什么晶核,不见冒出任何火束和冰焰,但无踪无痕的冲击波让蔚国人根本没法提前预判,不时有扎堆的骑兵被一股脑冲倒在地,抽搐着大口吐血。
刚刚被驱赶过来的大批兽群也莫名其妙地被冲翻,再也爬不起来。后面的灵兽有些发懵,一时踯躅不前。
阎王把小乙从大车上拽下来,自己却爬了上去。
他已经从自己骡子上的背囊中,抽出了弓。
轻盈的褐色骨制长弓,早被摩挲得温润如玉。擎弓在手,阎王似乎变了个人,周身勃发出如潮的杀气。
他张口衔指,打了个响哨。
四下的芳邑村民听到熟悉的哨声,几乎同时打了个寒战。他们抬头看到了精赤上身,平举骨弓的阎王。
久违于世的死神回来了!
阎王从芳邑带出来的都是除役老兵。有铁卫在,天下就没什么解不了的危局。老兵们瞬间鼻孔翕张,瞠目欲裂,怒吼着抄起了遗落地上的盾牌,或者干脆拎起块石棉毯,从各自的位置急速向大车汇集了过来。
大车之上,阎王身如岳峙,看也不看满天飞曳的流星火箭,高声喝道:“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