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有一个红毛鬼,自称是安妮的老乡。一直大声嚷嚷,非要我带他上来……”
“红毛鬼?在、在哪儿?”
“我哪敢随随便便就带人上三楼呀,这会儿他正在大厅和容容吹水呢。不过,这家伙看起来就像一只超级饿鬼。”
淑卿将房门掩上,走到楼梯转角处,侧身探出头,大厅的一角,果然多了一个显着的目标——一个红头发的异国青年。令淑卿想不到的是,这位异国的後生,对大清国的文化崇拜到了至高点。不仅身穿正宗的大清国男装,还留了一头长发,束了一根标准的长辫子。这个超级恶鬼体型高大,雄厚的背影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荔枝还没吃呐?”
吉仔发现门口的篮子还原封不动地摆在原位,殷勤地将其送到淑卿的面前。
红红的荔枝提醒了淑卿,她压低声音,对吉仔交代了几句。返身进入房内,出来时,怀里抱着熟睡的安妮。果然是特贪睡的懒猪啊,天一黑,就犯困了。仅需一条薄薄的手帕裹着,就能睡得安安稳稳。吉仔见了,忍不住偷笑。这麽贪睡,真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小心,抱稳了。这可是咱们的衣食父母,要给予贵宾级的待遇。”
“收到,必须是贵宾级的。”
如此再三叮嘱一番,面对吉仔眼里掠过的一丝小讶异,淑卿一律笑而不答。领了任务之後,吉仔抱着安妮,走向廊道的尽头处——那里有一间常年闲置的贵宾房。半途,疑似怀中的猪实在太沉重,聪明的吉仔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手将安妮塞进了竹篮,拎着篮子摇摇晃晃地走起来。
吉仔在莲香酒楼的职位虽不高,但胜在头脑灵光,办事利索,重点是他有一颗钢铁般的忠心,随叫随到,干活卖力,无怨无悔,自然深得淑卿的信任,加上吉仔的嘴巴又甜,就更加讨人欢心了。
二楼大厅,食客们似乎遗忘了刚才玩命似地挤楼梯究竟是冲着什麽来的。这一群离家的男人们,吃饱喝足,便开始浮想翩翩,胡言乱语了。什麽物种大揭秘,管那究竟是鼠还是猪。不如赶紧组团泡马子去,人生苦短,只争朝夕啊。
角落处,低调的小方桌。容容与梵高的谈话涉及天文、地理和奇妙的大自然。梵高忙於应对容容提出的十万个为什麽,尚未找到机会宣传自己的油画,传播福音的伟大事业就更别提了。他惊叹于,大清国的教育如此先进,随便在街上偶遇的孩童,就有如此开阔的眼界和敏捷的思维。然而,容容的提问实在太多,问得梵高都有些不耐烦了,这小子,连外国女人生孩子是不是像母鸡下蛋一样都能想得出来,实在不是一般的大脑过份活跃这麽简单。若不是看在一桌子好菜好酒的份上,他真想暂停,下次再聊。
“是吧,一来就埋头吃个不停,这一顿,还不知道谁埋单呢。”
“要尊重每一位来莲香酒楼的客人。客人来了,就是要消费的,为什麽别的地方不去,偏偏要来莲香酒楼呢?”
“明白了,他现在吃得越多,要花的银子也就越多,这是大大的好事。所以,我们不应该鄙视他,反而要鼓励他多吃多喝。”
酒楼的夥计朝梵高扔了一个万分鄙视的眼光,正欲开口再踩多他几脚,却被淑卿一言惊醒梦中人。正在围观的、预备围观的,呼啦,自动散了。美女老板有一颗仁爱与包容的心,莲香酒楼的夥计们有福咯。
“这英吉利进口的红酒,口感如何呀?”
一旁静静地等候多时,总算让淑卿逮住了一个插话的大好时机。第一时间表明自己的立场:其实,我真的很在意莲香酒楼的服务品质是否达标丫。淑卿的声音高低适中,言语中传达的询问与关怀恰到好处,入耳很顺,梵高听了,感觉那真叫一个舒畅呀。至於当中涉及的酒水产自哪一国,仿佛还够不上这一次谈话的重点,真正的重点在於这瓶进口洋酒标价确实够高哇。至於好不好喝,跟本地酒相比,哪一种更好喝,就完全无需考虑了。
淑卿的心中自有一架速度超快,运算超精确的计算器。只需看一眼来吃饭的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保证三秒钟之内就搞定,经她如鹰般犀利的目光扫描过的客人,全都在她脑子里整整齐齐地贴上了完整的个人资讯:此人身家多少;经商或当官;从事什麽买卖;官大还是官小;嗜酒或爱赌;贪财或好色;预计消费多少银子;可挖掘的潜在消费能力是多少;挖了这一次,是否还能再挖一次;对於常挖常有者,何日君再来……
这些,若非怀着与生俱来的对经商的热爱,对黄金白银的狂热追求,自小、自愿、日以继夜地浸泡在充满铜臭味的任嚣十三行,外加受尽白眼与嘲讽,耐得住寂寞,专心虚度自己的花样年华,千锤百炼方能炼就如今这一副百毒不侵的剩女之躯。
“这位女士,不如你也坐下来,喝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