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习习,
爱情的星座高悬。
——丁尼生《毛黛》(855)
要特别谨慎的是,干什么事都不能只凭意愿;而应是责任感使然或是否合乎情理。
——马修·阿诺德《笔记》(88)
查尔斯走出白狮旅馆时,火红的太阳刚刚从切斯尔堤后面连绵起伏的银灰色山头上升起。他的穿着倒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脸上带着殡仪员似的阴郁神色。前一天晚上的暴风雨把天空冲刷得纯净明亮。此时,天空湛蓝、柔和,一丝儿云彩也没有。空气是那样洁净,那样沁人肺腑,象柠檬汁一样清凉爽口。倘若今天你在这种时候起床,那么你看到的只是一座寂静的小镇。但在十九世纪,人们习惯早起床,查尔斯没有今天人们的福分。他周围已起床的那些人并没有什么社会抱负,脸上还带着远古时期无阶级社会的痕迹。他们只是些平凡的人,正在开始一天的操劳。有一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向查尔斯打招呼,得到的却是慌忙点头和急匆匆举举手杖。查尔斯宁肯看到街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也不愿看见那些满面笑容的脸孔。直到离开镇子很远,走上通安德克立夫崖的道路时,他才感到心里一阵轻松。
然而轻松是暂时的,到了安德克立夫崖时他变得更加忧郁了(我一直没给大家讲查尔斯对自己的疑心。他怀疑自己的决定实际上是出自一种危险的绝望心情,而不是完全出于高尚的动机)。他快步走着,浑身涌起一股热流,太阳光的照射更使他感到暖洋洋的。旭日非常纯净,看上去轮廓异常清晰。明亮的光束从天空照射下来。水蒸气凝结在片片草叶上,宛如颗颗珍珠。道路两旁的斜坡上,梣树与榕树在春天长出的新枝绿叶组成了圆形的拱顶,拱顶的树叶上布满了露珠,在斜射的晨曦里闪耀着金色的光芒,给人一种宗教的神秘感,一种远古时期宗教的神秘感。空气中飘着奇妙的芳香,青枝绿叶给人以甜美的感觉。四周是一片绿色的海洋,从艳丽的祖母绿到淡淡的浅绿,有些地方因枝叶茂密,叶子在阴影中呈墨绿色。有只狐狸从查尔斯身前窜过,好奇地朝查尔斯望了一忽儿,似乎他是个不速之客。又过了一会儿,一头獐子停止吃草,抬起头来,也是那样好奇地望着查尔斯,似乎他来占领了这块地方,成了这儿的主人。随后,獐子慢慢地调转身子,钻进了灌木丛中。在伦敦的国家美术馆里,陈列着皮萨内洛的一幅油画,它捕捉的也是这样一个时刻:在文艺复兴时期,圣休伯特②站在树林里,面前是一群飞禽走兽;那圣徒大为惊讶,觉得自己几乎变成了世谷的笑柄。大自然高深莫测的秘密刹那间将他那傲慢自大的情绪涤荡得一干二净:宇宙间的万物是平等的。
安东尼奥·皮萨内洛(395—450),意大利画家。
②圣休伯特(5—728),生前是法兰克大主教,死后被认为是猎人的保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