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皇上紧急召哥哥进宫,还在宫道上时,哥哥原以为是北方战事吃紧,皇上应付不过来,到了宫里才发现,令皇上焦头烂额的不是政事,而是他年前在东山狩猎的那只白狐出事了。那白狐不吃也不喝,奄奄一息的,就那样悬着一口气,皇上急的呀嘴角都长泡了。”
离歌听着听着就鼓起了腮帮子,这皇上吃嘛嘛香,干啥啥不行,自己就只顾吃喝玩乐,政务都扔给哥哥就算了,现在连个小宠物要死了也要找哥哥,怎不把哥哥纳进他那拥挤不堪的三宫六院,白天黑夜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随时给他解决各种问题呢。
“后来,哥哥两三句话,便解决了这个事。”
“咦,哥哥说了什么?”离歌好奇地睁亮了眸子。
“哥哥跟皇上说,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有自己的归属,且这是天命使然。就像你现在躺着的床,这四四方方的屋子便是它的归属,总不能是露天的荒野或是闹腾的街道。而森林,便是白狐的归属,若切断了它与森林的联系,哪怕给它再华丽的金丝笼,再多的山珍海味,它也活不长。刚开始皇上很不舍,待它看到白狐活泼乱跳地扑向森林之时,也便释然了。”
离羽突然停下,深深地看着安静乖巧地窝在棉被里,认真地听他讲话的女孩,他把她抓着被子的手按回被窝里,轻轻压了下被角,接着说。
“人啊,总是渡人容易渡己难,哥哥可以三言两语说服皇上对白狐放手,可哥哥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对你放手。你是哥哥唯一的妹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哥哥自然要把你捧在手心里宠着疼着。哥哥可以忍受这世间所有的阴暗和苦难,独独受不了你受半点委屈和伤害,可现在想想,给你最大伤害的人,不就是哥哥自己吗。”
离羽的声音如同此时穿过油纸窗透进来的银色月光,越来越苍凉,离歌似乎看到他肩膀在轻微地颤抖着,她的心也跟着揪痛起来。今晚的任性,好像吓到哥哥了。
“是哥哥不好,总是把你看的这样紧,今晚你就这样偷溜出去,引了祸水,若不是逃上了画舫,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哥哥现在想想都还后怕、自责不已。”
离歌见过盛气凌人的哥哥,见过温和如玉的哥哥,就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哥哥,黯然失色,悲凉而绝望。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突然,离歌一把掀开被子,扑到离羽怀里,紧紧地圈住他,把脸埋在他怀里蹭了蹭,乖巧地像只小猫。
“哥哥,我错了。”
她是真的知道错了,带改的那种。
离羽一把拉过被子披在离歌身上,然后环抱着她,他低头深深地嗅了嗅熟悉的发香,才满足地舒展开了眉头。
“所以哥哥决定了,以后再也不干涉你的自由,也不干涉你交朋友,但前提是,你要乖乖地让护卫跟着,好好保护自己,不然这个决定哥哥随时都可以收回的,知道了吗?”
“真的吗?”那明天岂不是很容易去见萧莫尘了。
离歌从他怀里抽出身子,杏眸如水,被窝暖着的小脸红彤粉嫩,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扑闪着,离羽心头一颤,低头轻轻吻了吻那让他心醉的眉眼,柔声道,“哥哥何时骗过你?夜深了,快睡罢。”
“好。”离歌这一声“好”尾音拖得长长的,软软糯糯,眼里满是愉悦。
脚底的热气不断涌来,离歌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也不知道离羽是何时离开的,半梦半醒中,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如同生命那般长。
那是一个繁花时节,花满东郊。
正值沐休日的爹爹带着小离歌和离羽在郊外放纸鸢,小离歌奔跑着,手足舞蹈着,笑着看天上的纸鸢远成一个黑点,娘亲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把她拉到怀里,温柔地拭去她额上的汗珠。
日落时分,爹爹让小离歌骑在他在脖子上,空出一只手牵着娘亲,踏着夕阳,迎着晚风,离羽在前头吹散了一朵又一朵白色蒲公英,美的如梦如幻,惹得小离歌咯咯直笑。
离府大院,日头正高。
“娘亲,哥哥老是叫人家小碗儿,一点都不好听嘛。”小离歌趴在娘亲腿上哭着。
“你每餐就吃那么一小碗的饭,你吃多点,哥哥就不这么叫你了。”离羽移开挡着脸的书卷悠悠说道。
“哼,我下次要吃这么大这么多的给哥哥瞧瞧。”小离歌气急败坏地比划着,小脸憋了老红了。
“呵呵”,娘亲放下手头的针线活,温柔地抚摸着小离歌的头,“我们家的小女娃没有小名呢,就叫小宛吧,小宛好听,很配我家娃儿。娘亲要看着我的小宛长成大姑娘呢,小宛小宛,快快长大吧……”只是她的模样越来越模糊,笑声也越来越小,而桌子上那绣了半朵海棠花的小绣花鞋却越来越清晰。
那个说好了要看着她长大的娘亲,只是陪着她走过短短的六年时光呢。若有来生,她只愿做那朵海棠,花开成景,花落成诗,奈何有些想念,远远比生命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