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柔和顾晞悠悠闲闲吃了饭,小厮已经拿了件靛蓝织锦缎长衫过来,换下了顾晞身上的团龙缂丝。
顾晞换好衣服,和李桑柔一起,从珍珠楼出来,往绳金塔逛过去。
通往绳金塔的大路上人挤人、人挨人,两个人避开大路,从旁边小路绕过去。
离绳金塔还有一段距离,悦耳的铜铃声就随风而来。
“这铃声各有音调。”顾晞听了听,惊讶道。
“听说一层一个音,七层七个音。”李桑柔笑道。
“用了心了。”顾晞赞叹了句。
李桑柔失笑。
“你笑什么?”顾晞莫名其妙。
“我和大常,黑马他们头一回过来看这绳金塔,听说这塔上铜铃七层七个音,大常说:连这个都讲究,那得花多少钱。
“黑马说,他一听就听出来了,造塔的人指定大家出身。
“大头说,有钱撑的。蚂蚱和窜条,还有小陆子,说这塔指定是长衫们制度的,只有长衫才这么瞎讲究。”
顾晞微微扬眉,斜看着李桑柔。
“要是你大哥在,肯定也和你一样,夸奖一句:用了心了。”李桑柔迎着顾晞的目光,接着笑道。
“你想说什么?”顾晞微微蹙眉。
“我想说的是,身份不同,出身不同,看这个世间时,有的俯视,有的平视,大多数人是仰视。”李桑柔含糊道。
“我有点儿明白你的意思。”沉默片刻,顾晞看向李桑柔,“那你呢?你是怎么看的?
“大哥说你身在红尘,不染红尘。我觉得,你对一切都是平视,不管是大哥,还是军营里的士卒。”
“你不是说了么,我平视一切,毕竟,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死后,众生平等,都是死物而已。”李桑柔微笑。
好一会儿,顾晞慢慢嗯了一声。
“到塔上看看?”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绳金塔下,顾晞仰头看着高高的绳金塔,建议道。
“算了,这么多人,咱们站到塔上,示众一样。”李桑柔摇头。
顾晞失笑出声,片刻,笑道:“你刚才说,身份不同,出身不同,见事不同,这个也能算吧?
“你是做杀手的,所以忌讳别人看到你,不习惯被人看,我从来没想到过你想的这些。”
“对啊。”李桑柔一边笑一边点头。
“也不尽然。”顾晞想了想,笑道:“你看看这些天的学问文章之争,那口气,仿佛个个都能指点天下人的文章。”
李桑柔呆了一瞬,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冲顾晞拱了拱手。
两个人在塔下看了一会儿,沿着人流边缘,逆流往进贤门回去。
……………………
初二一早,顾晞就启程往巴陵巡查,李桑柔送走顾晞,坐在廊下,抿着茶,发了半天呆。
午后,付娘子再次上门。
李桑柔上上下下打量着付娘子。
付娘子胖了不少,没变好看,却多了份气势。
“年前就找东街的吕大夫诊过脉,说我好了,能走远路。”付娘子迎着李桑柔上上下下的打量,先说诊脉的事儿。
“嗯,打算什么时候走?”李桑柔微笑问道。
“您这边要是来得及,就初六,我年前就准备好了。”付娘子暗暗松了口气。
“那就初六,初五下午我让人去你那里拿行李,先坐船到江州,过江之后,陆路往建乐城。
“一路上的行止,你听护送你的人安排,我还吩咐了些别的差使,你不要催促,当然,你催促也没用。”李桑柔爽快答应。
“都听您的。”付娘子笑容绽放,连连曲膝。
“行了,回去准备准备吧。”李桑柔微笑示意付娘子。
付娘子再曲了曲膝,告了退,脚步轻快的回去了。
李桑柔看着付娘子出了门,坐回椅子上,重新沏了茶,抿着茶,接着发呆。
……………………
十四日,去江州城过年的张管事回来,十六日一清早,滕王阁工地上,几挂万响鞭炮响过之后,工地再次开工。
没两天,以眼光著称的国子监黄祭酒,带着五六个公认眼光好的老翰林,以及符婉娘周延葶夫妇,悄悄进了豫章城。
文诚接进去,忙让人去请李桑柔。
见李桑柔进屋,正一口接一口喝茶的黄祭酒急忙站起来。
他对这位大当家,可是心有余悸,一看到她,他这颗老心,不由自主就要提起来。
几位翰林,以及周延葶符婉娘夫妻,也急忙跟着站起来。
“不敢当不敢当。”李桑柔忙拱手欠身,团团见礼。
一圈儿礼见过,李桑柔打量着符婉娘笑道:“你也来了。”
“是。”符婉娘有些拘谨。
“是皇上钦点了符大奶奶,”黄祭酒带着几分不由自主的小意,陪笑道:“皇上说,豫章城这边不比建乐城,要查什么典,或是哪句文哪首诗的出处,要是再到当地人家借藏书,那就不好了。
“皇上就说,请符大奶奶走一趟,专一在文辞典故的出处上,指点指点洪州士子。”
“辛苦你了。”李桑柔站起来,冲符婉娘欠身致意。
“不敢当!”符婉娘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还礼。
“今天我和他们交待交待,交接好了,立刻就启程赶往江州,以后,这些文章,就交给他们了。”文诚看着李桑柔,欠身笑道,“皇上的意思,此事不足为外人道。”
李桑柔笑着点头。
很快就要围攻长沙,世子已经赶去调度部署,文诚要全力调度军需辎重,这事不宜为外人知。
建乐城那边,动用了国子祭酒,以及五六位翰林,千里迢迢过来点评文章,此事,不宜为洪州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