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崇武进了蒙山,见过诸位兄弟。蒙山众头目谈及山外官军,不少人道:“反了!反了!丑爷闹个皇帝当当,咱们都混个大官儿做!难不成他曹家天下,咱们草莽就坐不得么?”
其余几路响马子头目,经年混迹于草莽之中,早对朝廷失了敬畏之心,听了这话齐声附和。丑奴儿等人心中未有定计,都看向崇武。
崇武思及家中亲人,一时难下决断。忽听李锡九道:“今上早些年确是雄主,只是如今年暮,早失了雄心。只那‘三大饷’一策,不知害了多少百姓。如今川陕幽燕天灾不断,北羌西番扰乱不休,海内苦于苛政久矣,此诚豪杰并起之时。”又道:“诸位兄弟早下决断,若是真个扯了反旗,李某必回两淮,说动我那大哥王遮天,让他联络两淮豪杰,共襄盛举。”
诸人听了此话,都觉雀跃。这时王存厚却道:“我看不稳妥,如今虽说民生凋敝,可咱山东还算富足,民心思稳,我等登高一呼,未必赢粮景从。”
曲旦这时也附和道:“我观诸位豪杰所辖蒙山响马子,不过千余人而已。而国朝仅山东一地,就有节度军府近十,离我等最近之兖海军,所辖兵马凡两千四百余。倘若我等谋反,不说崇武、阮七家人必遭罹难,恐怕未及出了蒙山,就被剿灭。此事还须三思而行。”
众人听了两人言语,又觉前路艰难,大感踌躇。
曲旦叹道:“诸位高义,吾心领之。只是官兵这一趟,为的只是曲某一人。连累诸位,心中难安。不若我便出了山,随那伙官兵走罢。”
崇武目视曲旦,忽道:“这些话曲兄不必说了。我前日听温老侯爷说过,曲兄一身牵系天下气运,崇武心中无底,只再问你一回,官家为曲兄摆下如此阵仗,究竟是何缘故?”
曲旦沉吟许久,苦笑道:“崇武何必又来相问,曲某确有不得已的苦衷。”
一众响马子聒噪道:“咱们为了你都要扯旗造反,担着血海的干系,为何还不诚心相告!”
曲旦面露难色,回道:“诸位为了我殚精竭力,曲某心非磐石,岂能无感?只是曲某一身确实担负万千干系,我此刻不说,诸位还能有一线生机。我若说了,恐怕朝中再不姑息,诸位绝无活命之理了。”
众人闻听此话,面面相觑。崇武直视曲旦双眼,道:“曲兄若是不说,韩某绝不勉强,只再斗胆问你一回,曲兄所为之事,是否合乎大义?官家欲索曲兄甚急,是否曲兄往日做过何等悖伦之事?曲兄一生,可敢说坦荡磊落,心无所愧?”
曲旦目视崇武良久,缓缓道:“曲某一生,从未行过悖逆之事,所思所行,亦自信不负天下苍生,若有欺瞒,人神共弃,身死魂灭,苍天鉴之!”
崇武半晌无语,良久才道:“韩某会护你周全,若事不可为,亦必死于你前。但有一条,若是有朝一日,叫韩某知道曲兄方才所言不实,我必杀你。”
这时丑奴儿忙道:“你们两个竟说些不吉之言,什么死啊杀的,都是自家兄弟,咱们还是商议商议眼下咋办吧!”
那边阮七早急道:“七爷看你们这些粗坯都不成,还是二哥拿个章程罢,俺绝无二话。”众人也都目视崇武,大有期盼之意。
崇武想了想道:“我家世受国恩,再说此时山东确实难以成事。官军势大,咱蒙山基业不能因此毁于一旦,我欲带了曲旦独走,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胡子慌道:“二哥你不把咱们当兄弟么?这天大的事情,岂能你一个人担了。当初咱们一个头磕在地上,说好祸福同当,怎地二哥忘了不成?”
丑奴儿也道:“崇武把咱们当甚么了?我等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崇武忙道:“大哥四弟别急,听我一言。官军势大,咱们硬撼无益。况且即便打退兖海军,还有那许多节度军次第而至,咱们蒙山这点家业,拼光了也于事无补。”
胡大酉听了许久,这时才道:“崇武想带了曲旦独走,亦是无用。官军仍会攻打蒙山,并无幸免之理。”
崇武道:“咱们想法让兖海军知晓曲兄已离了蒙山,他们吃饷的,绝不会再做无用之功,咱们蒙山可保无虞矣。”
阮七插口道:“那样二哥你不是危险了么!不成不成,这事不能让你一人抗了,俺只是不依,你再聒噪,小七不认得你这二哥了!”
崇武急道:“诸位听我一言。只我和曲旦两个,天涯海角,哪里去不得?茫茫人海,寻我们两个哪有那般容易,若是不离蒙山,咱们千把人目标甚大,反而插翅难飞。”
众人听了崇武这话,都觉有理,一时犹豫不决。
半晌丑奴儿道:“二弟所言有理,若是如此,便我们兄弟四个下山陪曲兄走一趟罢,山上事宜,劳烦胡叔了。咱们兄弟祸福同当,若让崇武一人担了此事,绝无此理。”
阮七、胡子齐声附和,都觉此言大善。
崇武忙道:“大哥四弟还得坐镇蒙山,北边贩马及蒙山道经营两事离不得你俩,况且这蒙山是咱们兄弟安身立命的根本,偌大基业怎可擅离。”又道:“小七还得回兖州帮阮叔营救家人,只我一个护着曲兄罢,诸位不必再言。”
众人担忧崇武,但听他所言亦有道理,一时难以决断。
阮七和崇武相处最久,感情最厚,急道:“俺爹本事大了去了,用不上七爷。俺这莽撞性子,去了也不顶甚么事,还不如大哥在蒙山差人帮他出钱出力,这样不比俺去兖州强?俺跟了二哥去,一路也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