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路上一尘始终挺着脊梁,是因为她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血统尊贵,终是与他人不同,如今瞧着那一张满面尘土的王家人,和僵卧在泥路上的祖母,一尘终于丧了脸,放软口气:“祖母被无脑畜生摔死,如今押送的铁骑见出了事故,只怕不敢轻易再寻隙滋事,青囊内尚余有二钱银子,他们来不及抢走,不若便用这二钱银子买口棺木葬了祖母吧。”
“我不同意!到底是死者为大还是生者为大?你可知二钱银子够我们一行百余人吃上一顿热饭热菜了?反正老太太已死,寻个林深处,挖坑埋了,不被野兽刨食便是。”玉梅率先反对,王家众人虎视眈眈的看着一尘手里躺着两块碎银子,不住的舔唇紧盯着,一尘颤着声音,转头看下叔叔婶婶。
颇有威严的两人并不愿意搭理她,转头看向别处,并不愿声援一尘,家中爵位由长子袭爵,这对小夫妻心里本就不平,可谁叫自己在娘胎里没跑赢人家,输了一步,步步皆输,母亲心疼小儿子无所建树,倒是在日常开销处多多贴补自己,家中的库房也随自己随意支取,这些年倒也活得滋润,两夫妻连带着二房众人,皆是白白胖胖,看着喜人,如今因兄长犯蠢,竟要拉一家人下水,不过三五月的光景,二房两夫妻早已瘦得见骨,发黑的囚服被风吹得四处鼓动。
一尘手执二两碎银,舍下幼弟祖母,行至人群中央,朗声说道:“众位叔伯管家嬷嬷,我王一尘感念大家为我王家效力多年,现我有纹银二钱,如何处置由众人裁决,若同意我安葬祖母的,行至我左手处,若是想用银钱货些果腹粮草,便行至我右侧,人数多者即为胜,如何?”
“吾看此计尚可!”玉梅率先行至右侧,不觉半点悲痛扭捏,老太太已仙去,她既便是京城当间最红的台柱子也没了观众,何必长袖善舞的累着自己呢?
福满叔携一家老小行在队伍最末端,才闻老太太故去噩耗,急急忙忙奔上前来,又遇这堆不肖子孙,竟为此争论不休,气得拍腿痛哭,由孙子掺着,站在了一尘左侧。如此便再无人敢动了。
一尘自小聪慧,知道叔婶二人意在右侧,只碍于孝道二字不敢妄动,好生呆着原地,只当自己是小儿胡闹。剩下能跟随来的多是无家可归的家生子,出外无处谋生,只好跟着主家一同流放,以便将来主家起复时,身份地位自不可同日而语。而家中尚有依靠的,早早便辞了主家归去了,原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家生子自是无处可逃,现颜老大人大义,以一己之命换王家上下百余口活命,那些家生子也得了机会可辞工返家,老太太跟前以玉竹为首的四大侍女便都跪谢归家待嫁,唯有玉梅因前不久给父亲抬了贵妾,算是半个主家,只能随军流放,及福满叔一家忠心耿耿跟随而来,对祖母一尘等人鞍前马后的照顾。
如今祖母仙逝,父亲不知何处充军,叔婶无法依靠,一尘也只好舍了闺阁女子的娇羞,扛起王家的大旗:“若无人再有疑义,左侧人数优于右侧,这二钱银子便化作祖母的丧葬费用。”
“汝等鼠辈,弃命不顾了吗?”玉梅疾呼,竟引得左右摇摆之徒又速归拢到右翼之下,如今大势已成,玉梅得意洋洋的挑眉伸手:“拿来吧,这便是民心。”
福满叔满面通红的唤着场内还未抉择的二房众人,若是二爷及二太太选了左侧,其随从甚众,便能随主家一同跟随:“二爷,你就这般看着老夫人的尸首不管不顾吗?”
二爷扭头不言,二太太扬起细柳眉讥讽道:“一向都是你们大房做主,连抄家流放的重罪都能拿得定主意,如今怎就因二钱银子来问我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