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二丫刚走,霍士其连待客的长衫都没换利索,别院的司曹就领来两个人。(_泡&书&吧)
两个突然到来的客人都是熟面孔。走在前面的是巡察司的一个掌笔尹。这人以前也是提督府的一个书办,调去巡察司还不到一年;去年上半年处理战事善后事宜时,两个人曾经公事了很长一段时间。霍士其在城里置办宅院时,这个人跑前跑后,帮了不少的忙。至于后面跟上的那个人,就更是熟得不能再熟悉,屹县县令乔准,的的确确是他在县学时的同窗……
不管他和乔准后来有什么样的冲突,乔准能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看望自己,那就是不得了的情义。他赶紧系上纱衫的褡扣,三步并做两步迎到院子里,一边拱手作礼,一边说道:“真是稀客。稀客!”和两个人见过礼,他才发现自己匆忙间连鞋都没顾得换上,赤着脚踩着一双别院里给被拘官员预备的芒鞋,鞋后跟都没提上……
乔准的神情颇有些拘束。他大概和霍士其是一般的心思,都在为过去的事犯难堪。他拱着手只说了一句:“公泽兄,这一向可好?”就再没别的话了。
霍士其赶紧把他们请让到正屋里。
掌笔尹不知道霍乔二人过去生过罅隙,一头说着宽心慰问的话,一头和霍士其相互谦虚让座。这人姓孟,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心热嘴快,到了这巡察司的别院,立刻就把自己当作主人,一会跑出去让别院熬煮上好的茶汤,一会又叫来杂役,拿钱叫人去买时令瓜果,顺带着还连说带比画,给霍士其譬讲最近一段时间卫署和燕州城里的一些新鲜事。被他这么一闹,霍士其和乔准之间见面时的几分尴尬,顿时就被冲淡了不少。
好不容易等孟笔尹停下话端起盏喝水,霍士其抓住话缝问道:“这里不是不许人探访么?怎么突然又准了?”
孟笔尹说:“昨天晌前接到的刑部公文,让把李慎案的卷宗都移交给咱们燕山巡察司。”他笑吟吟地望着霍士其。“霍公也是案牍上行走出来的人,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也不等霍士其点头说话,自顾自又说道,“朝廷这样做,明显是案子已经有了定论。既然公文里没提到把你移送京师,那霍公自然就是没事了。既然没事了,那还禁什么探访探望?三五日以内,你的官司必然有个好结果。”他吞了茶汤,吐出一块起镬时没筛掉的姜片,就手丢在茶几上。“刚才我和允平老兄进门,迎头遇见两个女子,我晃眼瞧着模样,仿佛就是你那两个大点的姑娘一一肯定是有人腿脚快,已经朝你家里通过风报过信了。”
霍士其一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正要岔开话题,孟笔尹抱着茶盏又说话了:
“先给霍公倒个喜。看来这回你是三喜临门了,没得说,过等你回到家,我是要登门吃酒的。”
霍士其一下怔住。他官司有眉目,这是一喜;升了勋衔提了职务,当然也是一喜。可这只是双喜而已。怎么会有个“三喜临门”说法?
“督帅近几日就要办酒席纳偏房。老商家有后,你这个当叔的心那块头病自然也就化了,这还不算一喜么?”孟笔尹笑说。“眼下到处都在传,督帅有了中意的人,只是挂念家中有长辈有官司缠身,不得已才把佳期一再地拖延。由此也可见督帅的宽厚仁孝。若是换作旁人,怕是早就把新人接回去了。”
霍士其被他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责怪说:“老孟,别人胡乱传扬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跟着起哄?你不是没见过督帅出行,也跟着督帅到枋州出过公干,他出门在外,一举手一投足甚至一个眼神,身边随时随地都是几十双眼睛在看!你觉得,他能和个胡女歌姬在什么驿站里私会?”
“你都知道了?”老孟惊异地问。随即两掌一合,笑道,“我猜到了,刚才来的就是你家里的两个大姑娘一一是她们告知你的吧?”
霍士其哼了一声不言语,权作是默认。
老孟接着又说:“我当然知道督帅出行时的光景。月初传言才出来时,我就没信。可这回不一样……”
“这回怎不一样?”
“这回是方大人亲口所说……”
能让老孟这种跟过商成的人信实的谣言,必然有教人信服出处,霍士其已经约莫猜出是哪个官员,可还是忍不住想求证:“哪个方大人?”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自号‘溪头闲客’的方直方大人。”
自从落座客套之后,乔准就再没说过一句多余的话,只是坐在旁边静听,随着两个人的言语时而露个笑容或者皱个眉头。不过,即使脸上浮现出微笑,他的笑容也显得很生硬。他看上去心事重重,似乎心思也不在这里。可是,就算他精神有点恍惚,可他还是在悄悄地留意着霍士其的脸色和表情。霍士其的脸上流露出那么一丝不豫,他马上就插言问道:“二哥,这位方直方大人,他是什么来历?”
霍士其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和老孟说话,已经怠慢了客人。他站起来,给乔准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碗盏里续上茶汤,顺口说道:“是御史台派驻咱们燕山的人。”
乔准谢了茶,捧着盏喝了一口,捧着盏又问:“他的别号溪头闲客,是有什么说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