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没死,不过和死也差不多了。
杜子林想带崔昊逃命,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能跑到哪里?更何况一旦逃跑,就坐实了挑唆之罪。
半夜禁卫军就带人闯进他们的小破屋,把二人关进了天牢。
事情果然不出崔昊所料,住他们隔壁的高鹿仅过了三天就大摇大摆放了出去。
而他们一关就是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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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龙二十八年,四月。
又是一年牡丹花开。
胥御皇帝终究挂念当年崔昊的一鸣惊人,不忍让其折损。
国子监黄忠带了两壶牡丹酒和几道小菜,奉了胥御皇帝命来送他们最后一程。
杜子林和崔昊依偎在又脏又臭的牢房,正看着头顶一线天空出神。
黄忠又重重咳嗽一声,两人才迟钝的扭头看他。
黄忠叹了一口气,三年前意气风发的好儿郎,如今却似街上乞丐。
他使唤小厮摆好酒菜,亲自把筷子递给他们二人:“胥御皇帝让我送你们最后一程,吃了这顿饭你们就上路吧。”
杜子林一声冷笑,握紧了崔昊的手:“大可不必,我二人早有准备。
说着就亲亲崔昊额头:“黄泉路上有我做陪,你不要怕。”
黄忠目瞪口呆,这才反应过来他俩误会了自己意思,赶紧解释:“什么黄泉路?胥御皇帝怜惜你们二人才华,不忍诛杀。这才派老臣过来送你们俩一程,以后天大地大随你们潇洒,只是再不可踏进京城一步。”
杜子林扶着崔昊起身,接过筷子打趣:“嗐,大人不说清楚,您一进来就是吃完这顿饭就上路,让人不多想都不行。”
“朝堂之争堪比战场,你们二人踏进京城的第一步就走错了。”黄忠心里百感交集,如此才华横溢又心怀天下之士,最终却只能以这种方式落幕。
杜子林拿起鸡腿递给崔昊:“放心吧黄大人,这辈子我们哥俩都不会再来洛阳了,你们洛阳实在忒可怕。”
“洛阳从不可怕,只是人心可怕。以后你们行事一定要小心,若是再被人抓住把柄,可就不会再有如此好的运气了。”
杜子林和崔昊对视一眼,双双跪在地上磕头:“谢黄大人教诲。”
黄忠长叹一口气,带人走了。
到了下午,收拾妥当的难兄难弟潜入百姓,连夜离开洛阳。
从此,再未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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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龙二十八,六月。
哥俩在路上奔波足足两个月,才赶到清平镇。
崔昊皱着眉头,看着破财不堪的何府大门。
“何澄家里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去年他不是还来信,说赵白总是问他要钱,让我们赶快来帮他吗?”
杜子林上前一步,用力推开何府大门,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地破损家具,杂草稀稀疏疏长得旺盛。
二人正在愣神,后院里突然传来一阵人声。
“可是崔公子回来了?”
崔昊和杜子林快步走去,就见何府昔日的孙管家拄着拐杖站在走廊。
“孙管家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才走四年,怎么家里就这样了?”
孙管家坐在地上,哭红了眼睛:“公子们来晚了,你们来晚了。”
杜子林怒气冲冲:“是白赵二人做的?何澄呢?其他人呢?”
时隔三年,孙管家好像老了十几岁。他用袖子擦擦眼泪,陷入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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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走后,刚开始一切都很好。赵白从未为难我们,除了偶尔会说两句闲话,捉弄捉弄何澄少爷之外,倒也相安无事。
景龙二十六年年底,许小娘还给公子添了一对双生子。
说到这,孙管家嘴角微笑,好像又重回当初欢喜时。
老爷和夫人都很开心,多少年了,这是咱们家最好的一件喜事。府里张灯结彩,庆祝了半个多月。
过年的时候,何慈少爷也偷偷跑回来,还给两个娃娃起了名字。
谁知到了景龙二十七年中,清平突然大旱,千亩良田颗粒无收。但咱们清平从来富庶,也没有闹出问题。
可白赵二人却以此为借口,日日要求城中富商捐粮。
满清平多少世家宗族他们好像都看不到,就专围着咱们何家。今个抬走两箱银子,明日搬空一处粮仓。
咱们家就是腰缠万贯也受不住这般折腾,少爷只好没日没夜的打理生意,一年就要去西域四五次,挣得钱几乎全进了他们口袋。
少爷常年不回家,白赵二人更是猖狂,逮着机会就要羞辱。幸亏还有安统领帮衬着,要不然只怕日子更难熬。
到了二十七年十一月,咱们老爷过生日。少爷好不容易挪出时间陪陪家人,可他们,他们畜牲不如!
孙管家悲痛欲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晌才平息情绪。
赵英仗着自己是太守,从前就爱强抢民女,大家怕他权势,也都敢怒不敢言。
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许小娘貌美柔弱,居然趁着老爷过生辰,就直接闯到家里把许小娘掳走。
可怜小娘不忍就范,碰死在了梁柱上。
少爷本想上京报官,可他们目无王法,半路就把少爷截获,扔到了地牢。
若不是安统领连夜跑到宏安求救,恐怕少爷也要惨死他们手中。
听了来龙去脉的杜子林握紧了拳头,狠狠砸在柱子上:“欺人太甚!这帮狗官欺人太甚!”
“何尝不是欺人太甚,只是经此一事,老爷和公子心灰意冷,只好带着家人们逃到了乡下。少爷惦记你们,就让我先留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崔昊扶着孙管家肩膀:“白赵小人肆无忌惮,一会儿我们兄弟就去找安统领商议接下来要怎么办。”
“对,此地不宜久留,孙管家还是早点回乡下的好。”
杜子林也劝道,谁想孙管家又痛哭起来。
“怎么了孙管家?可是又出什么事儿?”崔昊连忙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