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踮起脚尖,绣着绶带鸟的丝帕轻缓覆上了他的脸。这丝帕很轻很薄,根本遮不住什么,只是让视线变得朦胧模糊了一些。
他疑惑看她,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琳琅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眼尾印着镂空花窗的影子,睫毛招摇轻眨,“一个人是否真心诚意,耍嘴皮子是不够的,最好的办法是将整颗心剖出来,是黑是红,看一看真假就知道了。”
纪泽手指微微一颤。
“夫人想要怎么做?真要挖了我的心出来?”
“怎么会呢。”
女人娇嗔,如花似玉的脸庞似有责怪之意,“难道在夫君心目中,妾身就是这般无理取闹的女子吗?”一边说着,她的手指隔着轻薄的料子,轻轻抚着他的眉眼。
很奇怪。
纪泽瞬间涌上了这种感觉。
明明他呼吸顺畅,但不知为何,被她这样轻轻碰触,仿佛所有的空气都被抽空,只剩下来强烈的窒息,大脑瞬间变得晕眩。
这是她新想出来撩拨他的玩法吗?纪泽觉得自己不该继续留恋这种情绪,伸手抓住丝帕,想要扯开,但琳琅丝毫不松手。
“夫人……”他斟酌着开口。
“隔着这一层丝帕,夫君可还认得出妾身?”
纪泽如实回答,“自然,这帕子透薄,视物无碍,甚至能看清夫人脸上的小痣。”
琳琅幽幽一叹,“这只是最粗浅的遮挡罢了,一点儿也不好玩。”
纪泽当她是心情不好了,故意想要借题发挥,他小心翼翼顺着她的话说,“那夫人以为,何为最出神入化的遮挡?”
她果然兴致盎然,跟他说,“妾身前日翻得一则异闻,说是一个落魄戏子,偶遇昔日佳人,竟一见倾心,奈何命比纸薄,前缘难续。好在阎罗爷开恩,令他借尸还魂,重活一场。”
纪泽陪着客人,偶尔也听上几回戏曲,对这种套路很熟悉了,想也不想就说,“那戏子定是勤勉苦学,封侯拜相,再娶佳人过门。”
琳琅发出一声嗤笑。
纪泽强忍耳朵的痒意,“夫人为何这般?”
只见夫人眼波流转,“夫君猜得虽有出入,却也差不多了。可是,那戏子却不知道,此佳人非彼佳人,只是眉目相似几分。”
纪泽错愕,“认错人了?”
琳琅微微一笑,收回了帕子。
纪泽的视线陡然一明,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见琳琅情绪不高,脑袋软软地窝在了琳琅的肩膀上,鼻翼呼出的热气透过锦缎,熏入肌肤。
“夫人,这只是一则异闻罢了,那些说书人,总喜欢这种阴差阳错的戏码。”
他双臂伸出,紧紧搂住琳琅纤细的肩膀,靠得近了,还能听见她的心跳。
琳琅抬手摩挲着他的头发,任由一缕缕的黑发从指缝滑落,“夫君呀,妾身可不喜欢认错人的情节。若是下一次,夫君将我跟秦慧心认错,妾身可不止是现在这样,会轻轻饶过你。”
“我知道。”
纪泽的嗅觉格外灵敏,捕捉到那隐隐约约浮动的素雅香气,像是栀子花。
他又想吻琳琅。
她用手掌捂住了对方的嘴巴,直视着他。
“不会有下一次了,我保证。”他哆嗦着嘴唇,在她掌心里留下了数吻,像是浅浅的春草拂过,柔软极了。
“万一真有了下一次,你还是犯了毛病,那该怎么办呢?”
琳琅语气清淡。
“那……那你就打断我的腿,剖了我的心……”
“想怎样,我都听你的……”
他抬起手想要扯开琳琅的手指,身体还在微微打着颤儿。纪泽现在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想法,只想着竭尽所能去讨好面前这个女人。
“真的,都听我的?”
琳琅捏住了他伸出来的手,放在颊边轻轻蹭着。
“真的,都是真的。”
他陡然见到那抹艳丽的红,想也不想,直接堆堵上去。
被咬得稍微有点疼,琳琅心想。他的牙齿不太齐整,好几粒是尖头的虎牙儿。
纪泽这几天学乖了,待在琳琅身边愈发顺从,希望能让当家主母好好消气。
琳琅歪坐在贵妃椅上,闭着眼。
男人站在身后,用巾帕擦拭着她尚未干透的头发。这本该是丫鬟的工作,纪泽很自然就接手了。
“明天伯特要回国了,我想去送送他。”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
琳琅没回应。
纪泽将姿态放得很低,“这次我绝不是乱跑,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跟我一起去。我与他毕竟相识一场,总归要全了缘分了。”
见人还是不说话,他有些急了,绕过身来,一手握住了琳琅的手腕,脸色涨红,“我可以发誓的,我真的只是想送送他!”
“倘若我是意图不轨,我就天打……”
“嘘——”
琳琅掩住了他的嘴唇。
“傻瓜,答应你就是了,发什么毒誓?你真要被雷劈了,心疼的还不是妾身。”
“你、你答应了?”
纪泽觉得惊喜来得太快,一时间还有些不可置信。
“答应了。”
琳琅替他理了理额前凌乱的碎发,指尖掠过男人俊秀清雅的眉目,他的瞳孔映出了她此时微笑的样子,温柔得一塌糊涂,让人恨不得溺毙其中,“你头发也长了些,送了人之后,去修剪修剪吧,看着清爽也好。”
“你……你不跟我去?”他迟疑地说。
“我相信夫君。”琳琅说。
纪泽内心升起一种被认可的满足感。
“我会很快回来的,不会乱跑。”
他蹲下身子,将脑袋倚在她的膝边,又像是一只波斯猫儿在软软撒娇,“我保证。”
我保证——
夫人,这是你最后一次让我低头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