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遣下了喜娘与丫环,不就是怕她这一路上没怎么吃过东西,饿得饥肠辘辘,结果呢,这小丫头光是顾着高兴去了。
男人夹起一块薄透的红豆糕,送到她嘴边。
琳琅低头乖乖咬了。
燕国公担心糕点上的粉屑会落下来,污了她的嫁衣,很自然伸出另一手在对方的下巴边接着。
男人从来没有这么仔细观察过女人是怎么吃东西的,那红檀微张,露出细白的小齿,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过了会,又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就跟小兽似的,生怕噎住了那细细的喉管。
燕国公看得很有趣儿。
等琳琅吃完了,他又抬起筷子,还没夹到,嘴角就抵上了一个硬物。
小娘子笑眯眯看着他,“夫君别顾着我。”
燕国公余光一瞥,那元宝状的硬物,是只饺子。
还是只生饺子。
“此物似乎……”不是给男人吃的。
他刚张嘴说话,对方眼明手快往嘴里边一堵,怕人吐出来,还很贴心用手帕掩住了,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燕国公人生头一回被强迫吃了一只生饺子,满是生涩的腥味。
“生不生?”
那个眉眼如画的小混蛋笑意盈盈地问。
燕国公强行咽了下去,也不恼怒,唇畔甚至浮现浅浅的笑意,不紧不慢开口,“夫人问错人了。”
“这生与不生,为夫一人实在做不了主,请夫人切莫为难。”他装作苦恼,长指敲了敲那颗多智近妖的脑袋,“要知道,纵然为夫能决断朝廷,制胜千里,独独,却不能制衡夫人的心意。”
这个有权有势又有貌的男人撩起来,真特么的……
把控不住。
琳琅还好稳得住,支着手看国公丈夫在剖成两半的葫芦瓢上斟了酒。
两人双臂交缠,共饮合卺。
喝完之后,这葫芦瓢又被燕国公掷放床底,一仰一覆,寓意阴阳和谐。
“夫君你懂得真多。”琳琅甜蜜蜜夸道,这场震惊了云京的盛大婚礼,她就绣了个嫁衣,其余的时间游手好闲遛鸟斗鸡,一些烦心事没碰过没挨过。
有这么省心的男人,什么事都不用她动手。
“夫人以后便知,为夫懂得更多。”
燕国公将人的素手牵起来,步伐沉稳越过酸枝屏风,落到了那张黄花梨攒海棠花的拔步床边。燕国公一心擅权弄势,并不如何沉溺风花雪月,此刻却有些失控了。
耍起温柔来真是要命。
“等等——”
琳琅一手抵住了男人的硬实胸膛,那狰狞的伤口很粗糙,摩挲时略微生疼。
“怎么?想反悔?”
燕国公咬着玉耳,也不疼,沉沉的笑似在胸膛里闷着,呼吸也被压得无比克制。
琳琅说怎么敢呢?
“渴了,喝点水。”
见她软软哀求的小模样,燕国公思索了片刻,允了。
琳琅于是得以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开来,把松散的衣衫拢好,施施然去了桌边。
岂料她这一去……就不打算回来了。
燕国公轻松支起半边身躯来,眯眼瞧她。
男人不但能在朝堂翻云覆雨,更善于行兵打仗,因此脊骨硬朗,腰腹紧实,就算以琳琅的挑剔眼光来看,也挑不出半分瑕疵。更别说他体态健美,筋骨血肉被锻炼成了一种近乎伟岸完美的地步,就连那伤,都成了英勇的象征。
琳琅喝了两口茶,又忧愁叹了一声。
“夫人可有什么烦心事?”燕国公饶有兴趣看她的脸色。
“夫君,有些事恐怕得容后再议了。”琳琅柔婉地说,“夫君领兵多年,不管什么阵仗,都颇有威势,而妾身初初登门,尚未习惯夫君英威,胆小怯懦,怕是要让夫君失望了。”
燕国公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有所指,不由得抚掌大笑。要是被他共事的官员们瞧见这一幕,说不定又得战战兢兢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
“夫人莫怕。”他手掌抚颊,墨眸里映着摇曳烛火,竟有一种奇异的温柔,“不管为夫如何威势滔天,可夫人手握兵诏,便是为夫的君命,三军将帅又岂能听命不从呢?”
琳琅心里哎呀妈呀一声。
再撩下去她就要招架不住了。
不过面上她还是摇头。
欲擒故纵才好么。
“过来。”
燕国公又觉得语气过于生硬,缓和了脸色,冲人小小地招了招手,就是那种只曲着小指头轻轻摇动,特别像招财猫。
宠溺而不自觉。
琳琅没忍住,噗嗤笑了。
燕国公也跟着她笑。
“别怕。”他说,“不如为夫予你免死金牌。”
“有什么用?”
“便是天子,也不能决断你的生死。”
“那,妾身还要求一个恩典。”
“说。”
“惹你不高兴了可不许骂人家打人家。”
燕国公眼睛威严一瞪,“为夫像是那种拿女人撒气的无用男人么?”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琳琅孩子气咬着指甲,歪侧着头的模样惹人怜爱。
燕国公道,“准了。”
于是琳琅赶紧翻找起文房四宝,做了一纸契约。
丈夫纵容她胡闹,甚至配合着人,签了名,咬破了自己的指头,摁了个鲜红的指印。
“如今满意了?”燕国公看她笑得美滋滋的小脸蛋儿,红扑扑的,那胭脂仿佛也沾染了甜美的酒酿,熏得人不知今夕是何年。
“满意了。”琳琅怀揣着宝贝似的,收进了紫檀木梳妆匣。
她惊呼一声,被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男人凌空抱了起来。
“既然满意了,那就哄哄夫君吧。”
琳琅想着再耍小心机下去,她俊美威仪的新夫君就要翻脸了,于是很顺从伸出手,乖乖巧巧搂住男人的脖颈。
“那,好吧。”她仰着脸,以一种崇拜天神的眸光看着人,漾着春风拂柳的柔情,羞怯地说,“琳琅把自己交给夫君,望夫君千万疼惜,莫要摔碎了呀。”
燕国公喉咙溢出笑,“摔碎?怎么敢呢?你可知道为夫在你我婚礼中投注了多少?千斛明珠,万户锦绣,以半壁江山做聘,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将你这个小卿卿心甘情愿哄回了国公府,你说你有多值钱?谁敢不长眼就招你呢?”
“那夫君要把卿卿供起来么?立个长生牌位?”
琳琅笑嘻嘻去咬他的下巴。
燕国公嗓音嘶哑,含糊不清。
“行……就供一尊小菩萨……”
“上曰……吾妻卿卿……镇压……”诸天四方妖魔鬼怪。
“嗯?镇什么?”
“咳……镇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