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以后都听郎君的。”
这个人总是能恰到好处地踩在他的心尖上。
周雪程捉住了她的手,裹在掌心里,似乎这样就能让灵魂密不可分,没有一丝空隙。
“自己说的话,自己要记住。”
“……嗯。”
太子终于转过身正眼瞧她。
“下不为例,知道了?”
“……嗯。”
心上人乖巧应答,好似一个学堂里等待着被先生打手心的顽劣学生,闯下弥天大祸后乖觉认错。
他怎么能生气起来?
周雪程拉了一下她的小手,又捏捏那细细的腕骨,忍不住揉进怀里,“你只需知道,这世上,我只想同你好,也只想对你好。锦娘,答应我……永远都不要拒绝我。我不会委屈你,很快,我会给你身份的。”
月光清澄似水,他的眉梢眼角透着缱绻之色。
一个月后,皇城敲响丧钟。
老皇帝在床榻上病逝。
这事来得突然,皇子们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很快朝堂上掀起了腥风血雨。
在老皇帝的遗诏里,他中意的接班人是早年培养的太子。
有志于天下的三皇子与四皇子自然不服,依照老皇帝平日的宠爱程度,太子近年来愈发朝着隐形人靠拢,听说成日与太子妃腻在一块谈情说爱,消磨了斗志。若不是他身后有着岳家的支持,皇子弟弟们压根不将他们这位大哥放在眼里。
新帝登基前十天,三皇子率领军队发动宫变。
未遂,被斩于新帝剑下。
血溅三尺。
救驾的宗亲大臣们接到通知后气喘吁吁赶来,正好看见新帝坐在龙椅上,随手擦拭着剑锋的血渍,神情淡然至极,个个都不敢吭声了。
他们又不是不知疼的萝卜,难道还要洗干净脖子等着被宰吗?
四皇子很快也步了三皇子的后尘,隔天从马背上摔落下来,落了个半身不遂,醒来差点没疯掉。
最有皇储潜力的两位继承人死的死,瘫的瘫,没一个好下场,剩余的皇子哪里还敢轻举妄动,想办法弥补兄弟情谊,再不济也想在新帝面前留一个乖巧温顺的好印象。
抱大腿同样讲究技巧,当面示好的次数不能太多,否则马屁容易拍到马腿子上。
于是各家的皇子妃们摇身一变,成了这段时间内出门最勤的外交官,天还没亮就赶着去东宫请安问好。后来皇子妃的队伍又加入了一批大官夫人,那阵势浩浩荡荡的,颇为壮观。
作为东宫唯一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辛如意自然要亲身作陪,一整天都在同女眷吃茶赏花,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换做是从前的她,恐怕早就不耐烦跺脚走了。
辛母来过几回,一面是欣喜小女儿终将母仪天下,从此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另一面亦是忧心她性格单纯率真,应付不来那繁琐的人际交往。
同时辛母还试图说服小女儿收敛自己的醋性,必要时替新帝择选美妾,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毕竟新帝今非昔比,是真正的君。
宰相府纵然再强盛,也只是俯首的臣子。
辛母看得很明白,此前太子处于劣势境地,不得不寻求宰相的支持,专宠小女儿是情有可原的,他需要对岳父这边做出交代。
而现在,太子大势已成,更是无需仰仗任何人。
富有四海的帝王又怎么会只钟情一人?
辛如意对母亲的忧心忡忡不以为然,她双手撑着腮,仍有几分闺阁少女的天真,“娘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殿下,哦不,是陛下他不是那种人。”
妇人没有吭声。
小女儿到现在还自信满满,是因为她没有见到那晚陛下的失态。三皇子逼宫时,为了争取更强大的后援,竟然铤而走险,劫持了大臣女眷,以此要挟谈判。
辛母就是其中之一。
令她更意想不到的是,三皇子也掳了大女儿。
大女儿还在服丧期间,不施粉黛,穿着一身清淡的素服,与衣装华丽的夫人们形成鲜明的对比。辛母不得不承认,在她所生的两女一儿中,大女儿的容貌最为出色,恍如神仙妃子般清艳无双。
那三皇子竟也被迷晕了头,言语间多有挑逗之意。
然后辛母听得唰的一声。
人头落地。
血染三尺江山屏风。
辛母回想当时新帝那择人欲噬的眼神,至今仍觉浑身发麻,不寒而栗。
不止是她,恐怕在场很多夫人能察觉到新帝对将军夫人的“异样”。不然他之前被三皇子辱骂时一直按兵不动,怎么偏偏因为这几句调戏就动了杀心?
新帝手段狠辣,谁也不敢撞上刀口,便有意识选择遗忘了此事,闭口不提那晚的凶险情境。
辛母望着小女儿纯真的眼睛,那话就堵在了嗓子里。
难道她能跟小女儿说,她成亲三年的丈夫对姐姐还余情未了吗?即使是辛母想瞒住这个吓人的事情,然而没过几天,当事人主动坐实了真相。
一纸立后红诏越过东宫,递到了将军府。
宣旨的是新帝本人。
太监捧着诏书,还没开口,便听得身边的君王含笑出声。
“秋八月辛未,白酒新熟,黄鸡啄黍,时节正好。立皇后辛氏,从此同心一体,承宗庙,策天下。若蒙慨允,寡人不胜感激,唯以余生换白头。往后春生夏长,可松花酿酒,可春水煎茶,可垂杨白马,可画船雨眠。可待儿女牵衣嬉笑,百年共葬。”
不只是太监,跟随的史官傻眼了。
这……这陛下也太任性了吧。
不按着诏书上写的文章来念,他要怎么记录?
就在史官一脸纠结的时候,任性的陛下折下腰,早早牵住了人。
年轻帝王眉眼如画,恰似陌上少年初见。
他温柔地说,“锦娘,跟郎君回宫罢。郎君呢,在辛夷宫里新做了一架秋千、两只纸鸢,正等着女主子给它们上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