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天底下最聪明又最阴险的小六儿被长公主赏了个脑瓜嘣儿。
“师娘为何要弹小六?很疼的。”
小六儿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薄薄的眼皮同样被小家伙揉得红彤彤的,嘴巴一瘪,假意要哭。
琳琅怕了天然黑的小家伙,当即恐吓道,“小六没听说吗,爱哭的男孩子都长不高,小六要当个小矮子吗?往后你师兄们使坏,要抢小六手上吃的东西,直接举高就是了,反正他们也知道,小六又小又矮,蹦不高的。”
此话狠得立竿见影,吓得小六鼓起脸,生生憋住了眼泪,像极了池塘里的小青蛙。
琳琅把小六哄住了,又让血衣密探出来,清理满院子吵吵嚷嚷的鸡鸭牛羊。
眼瞧着细腰长腿的密探小哥哥任劳任怨捡着牛粪,琳琅觉得自己可真是暴殄天物,对如此美男也舍得辣手摧花。实在是师傅跟师兄弟们的容貌过于逆天,一二三四五六轮流日日欣赏,对美色早已免疫。
小六挂在琳琅的手臂上,对血衣密探虎视眈眈。
血衣密探身体一僵。
密探与刺客同样属于隐秘的阵营,前者深入敌腹,探听情报,后者神出鬼没,一击毙命。密探宛如夜里的蜘蛛,悄无声息地织就天罗地网,相较而言,刺客危险性更高,是悬在脖子上的一柄暗刃,你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落下来,噗嗤一声结束生命。
面临天然的气势压制,密探哥哥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被六国第一刺客头子惦记的滋味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在长公主很快给他解围,“听说天上楼出了一道玛瑙蟹,肉嫩味美,师娘带你去尝尝!”
血衣密探:“……”
一大清早地去满是小倌的天上楼吃东西,长公主你是认真的?
长公主当然是很认真的,她不仅很认真点了玛瑙蟹、芙蓉蟹、五味蟹等,烹煮蒸烧,样样齐全,做了一席蟹宴,还很认真邀了十二位楼中公子共同作陪,满屋子全是秀色可餐的美男,实在是赏心悦目。
小六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直男,对美男哥哥不感兴趣,一进门双眼放光盯着席面,完全挪不开脸儿。
待他小颗脑袋埋进碗里,暴风吸食,基本爬不出蟹坑了。
琳琅倒是没吃多少,洗净双手,颇有闲心给小六剥螃蟹。
她剥得干净美观,但并不快,到最后小六舔净了一个又一个盘子,爪子扒着桌面,眼巴巴等着投喂,往往是琳琅的筷子刚挑出来,他就仰着脖子凑上去,小腰一伸,嗷呜一口吞进肚子里。
直到盘面光得能照出人的影子来,琳琅才拍拍手,用帕子擦净了手指,“好吃吗?”
小六拼命点头,指了指他圆滚滚的小肚子。
“那你去厨房,问问师傅们怎么做好不好?学会了做给师娘吃,师娘迫不及待要尝到小六的手艺了。”琳琅轻而易举哄走了小孩子,小六顺手牵羊了一个大桃子,顶在脑袋上,高高兴兴出了门。
“长公主这招狐假虎威用得好,有了慈悲盟的小天子压阵,谁敢对您说一个不是?”
一身青衣如仙的楚公子眸光浅淡,似笑非笑,被身边的云公子扯了扯袖子,示意他少说两句。
楚公子挥开同伴的手,坚持己见,“长公主,阿楚与哥哥们的身家性命俱在您手,往后自然是唯命是从,不敢不尊。”
他顿了顿,目光犀利。
“只是,阿楚只问一句,您对我们的阁主可曾用过心?”
公子们皆是默然无语。
碧玉樽盛着粼粼生辉的琥珀光,映得长公主双眸泛起清波,她生得虽非天下第一绝色风流,却比诸国公主美人来得摄人心魂。
公子们身处情报暗网,知晓她的手段厉害,再也不敢像第一次那样贸然对付她。何况,有了阁主密令,长公主便是他们未来效忠的主子,要像敬奉祖宗一样敬着她。
长公主唇边沾酒,眼尾绯红,道了一字,“曾。”
公子们不禁侧眼。
“啪!”
一片红瓦碎落窗边,隐约可见云雀的调皮身影。
琳琅目的达到,起身告辞离开。
她特意去了天上楼的厨房,嘴上说着好好的小六蹲在门槛上,衣袍里兜满了师傅给的点心果子,吃得满嘴鼓囊囊的,将偷师的任务给忘到天外去了。
小六冷不防瞧见师娘,腿脚一点儿也不虚,理直气壮地跟她说,师娘,小六把最好吃的给您留着,等会打小六的屁股记得打得轻一点儿!
一高一矮分外和谐走远了。
公子们站到廊外,看两人的身影没入人群中,他们神色莫名,纷纷施展轻功,跳到了屋檐上。
檐上红瓦密集如鳞,蜿蜒四道暗红檐脊,其中一处卧着一道纤瘦身影。他双手翻折,枕着脑袋,翘了个最正宗的二郎腿,嘴边衔咬着一条狗尾巴草,毛绒绒的穗儿微微颤动,一副风流纨绔的模样。
“阁主……”
“叫什么阁主,你们的阁主是长公主。”少年嘴里的草根摇动,不羁疏狂得很,“叫一声侠客鸽鸽就行,本鸽鸽行侠仗义,就爱听软话。不对,本鸽鸽的胸怀只朝天下女子开放,要听也是听妹妹们柔情似水的软话,才轮不上你们这群臭男人。”
话罢,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瓦片轻脆,他竟没有惊动半分,可见功力深厚。
众人识趣不提那片碎瓦之事。
“好了,时间到了,本大侠赶着去路见不平一声吼了,各位,山不转水转,水不转鬼知道,江湖后会有期。”
他托孤完毕,不再留恋,纵身跳下彩楼。
颊边发丝缕缕飞扬。
身影如云般游走,他黑靴一点,踩过红绸与灯笼,夕阳的余晖在乌黑鬓间流转,用放浪形骸的眉眼遮掩了几分痛楚。
少年悄无声息落入人声鼎沸的人群。
相背而行。
千机玲珑心,最怕心头朱砂一点红透。
不等赤诚的少年热血煮沸成红豆甜汤,他选择及时回头,鲜衣怒马浪荡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