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寺败落已久,这座缺乏香烛供奉的莲座同样檀香淡薄,远远不及他身上的气息浓烈。
黑衣医者的衣襟常年浸染药草的味道,仿佛深谷泽畔的朴素清香,徐徐弥漫开来,原本是令人安神宁心的。
可琳琅现在是没法安神宁心。
元怀贞腰身纤细,束起来仅有那么细细一截,颇有几分谪仙下凡弱柳扶风的意味,但琳琅不敢小看。她与他温存过,知晓他纤弱的身架下是怎样惊人凌厉的爆发力,如今这情形,更胜过莲房的悍勇,钳制得她难动分毫。
当初大师兄像个讨糖的小乞儿,眼眶泛红手脚颤抖将她含入胸膛,尽管蒙着眼,仍旧时时刻刻注意糖的感受。
现在他深陷仇恨的泥沼,清清冷冷的神仙眉目充斥着猩红的欲望,对她爱极生恨,哪里管得了岩浆喷发之下,她这块糖会不会被烫得变形?
“放手。”长公主斥责他,端着冷若冰霜的面孔,“佛门清静之地,岂容得你无法无天,你师傅教诲你的为人处世、礼义廉耻的道理,莫不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元怀贞却是冷笑,“长公主,你最好记得,昔日是你高高在上,将我作践,踩到泥里,又怎能怪我翻身之后有样学样?成则为王,败则为虏,这些弱肉强食的道理,不都是你亲手教会我的吗?如今,你只是自食恶果罢了。”
说罢,他俯下细腰,啃咬她的颈子。
他记得她的呼吸,记得她的心跳,实在是太熟悉她的分寸了,以致于她要开口责骂之际,轻车熟路衔住唇珠,锁了声音,哑了她的喉咙。
元怀贞将人吻得昏天暗地,又趁着她意识不清,唇缝呵出一丝儿冷气,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长公主,你摸摸你的良心,我吻你的时候,你是否惦记起你身后站着的是佛陀?”他轻轻呢喃,“还是别让佛见笑了。”
他拥着她的脊骨,往寺外走。
琳琅踉踉跄跄,身体虚弱,不得不依附在他的胸膛前,“你要做什么?”
黑衣医者顿了顿脚步,低头睨她,罕见勾了勾唇,苍白的眼尾泛起晚霞的艳色,“天下信徒那么多,我们仁慈的佛想必是忙坏了,大概一时半会想不起要渡你。贞不劳烦他老人家,亲自渡长公主如何?一碗水,费不了几两药钱。”
琳琅手臂一伸,勾住了落漆门框,迟迟不肯踏出门槛。
元怀贞神色冷漠,反而将她框进了木门,“也好,这里没试过。”
一抹寒光掠过。
光滑如水的剑面映出了一双寡情冷血的眼。
“大师兄,你越矩了。”
不是小秦帝是谁?
他同是一袭黑衣,衣摆沾血,俊美的眉目张扬着冲天戾气。
来迟了。
他的视线扫过长公主颈上的血印,气血一时翻涌,险些逆了经脉。
秦棠被他的师娘跟大师兄各自摆了一道。
先是琳琅。
秦棠从没想过,一个万人敬仰的女人居然会舍弃凡间的富贵荣华,选择出家为尼。
当然,秦帝陛下自诩自己爱江山更胜过爱美人,他胸有万壑,心怀天下,别的女人爱怎么出家都犯不到他的头上,他甚至用这招对付他那个蛇蝎心肠又蠢笨如猪的继太后,逼着她吃斋念佛,抄写佛经,省得整日闲得给自己搞出幺蛾子。
他前脚刚压着继母去当尼姑,后脚琳琅就给他上了一节生动形象的报应课。
秦帝陛下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谁当尼姑他都没意见,除了琳琅。
扪心自问,但凡一个有血性的男子,有哪一个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削去三千青丝?秦棠单单是想想琳琅光头的样子,心里就堵上一口淤血。虽然他觉得长公主哪怕成了一个小光头尼姑,也是别有风情的。
但问题是,当了尼姑,万一人家当着当着就大彻大悟无心情爱怎么办?
他又不是真正的秦太子,光明正大,胸怀磊落,说到底,他出身底层,是个俗气至极的混账王八,他中意的女人,无论长得再倾国倾城,总得有一丝丝的人气,他逗她咯吱窝,她会开怀大笑,他偷亲她一下,她也会抿着嘴角偷偷害羞。
换成尼姑能有这样的闺房乐趣吗?
得知琳琅出家的消息之后,秦帝陛下顾不得妥善处理犀奴的归降之事,匆匆离开。
按照他的脚程,不出十天便能赶到大盛,阻止长公主削发为尼,把她从佛祖的根脚拉回自己的怀里。
但是,秦帝陛下万万没想到,远在姑射的第一情敌大师兄竟然神通广大,将手伸到他的领土上,让继太后跟着一个臣子跑了,他不得已转回秦城,把私通的二人抓了回来,遂耽搁了一些时间,被大师兄后来居上。
“越矩?”神通广大的第一情敌淡淡道,“二师弟,你这话说得奇怪。我亲近我的妻子,有什么不对?”
秦棠微微一滞。
确实,两人的夫妻名分在数月之前定下来的,当时他还是以观礼者的身份参加喜宴,若不是琳琅那釜底抽薪的一招,也许现在他要改口叫嫂子了。
于是秦帝陛下潋滟勾魂的丹凤眼对上了琳琅。
“你说,你承不承认大师兄的妻子的身份?”他暗含警告,“长公主,你不会忘了吧,当日你我是结了秦国的血礼,你我之血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