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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 万古如白昼(1 / 2)

 江州州府浔阳县,此时江西省的行省临时机构也设立在这里,算是难得的三级部门同城,这让浔阳县县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非常的难受。

三生作恶也就如此了。

不过浔阳县县长房从仁却并不介意,和人们想象的耗子躲风箱两头堵不一样,现在的房从仁是前所未有的惬意。

三生作恶俺是太平年月的感受。

现在?

扬子江边上天天有人巡逻,为何?

防着江北的难民过来啊。

这事儿放以前,那的的确确是浔阳县警察、巡河两个衙门的责任,可现在事关重大,江州州府必须统筹,江西省省府必须监督,但凡有个闪失,让江北的难民突破长江,直接冲击江州繁华之所……

对不住,三级单位的老爷们家眷都在这儿呢,连拉屎撒尿都要干净整洁,何况是这个?

眼不见为净,江淮省的老百姓,关我江西省什么事儿?

所以,出身“江西房氏江州房”的房从仁,淡定的很。

论辈分,他跟现在的江西省最高长官房从真是一辈的,职位是低了一些,可在家族会议中,房从仁可没有赶着去拍这位族兄的马屁。

谁知道房从真是不是真的“江西房氏”,西京来的,指不定是房遗直之后,而不是房遗爱之后。

他们“江西房氏”,那可是猛男传世,祖上家暴公主当吃饭一样,可不是什么软脚虾。

这光景,都昌县县长刘众凡跟湖口戍镇将龙武吃了一趟狗肉之后,房从真作为“老板”,也就大概知道了一些行市。

于是就有了“江西房氏”的又一次家族会议,十几支房氏到场的有九家,互相之间并无什么亲情,只不过是靠着“江西房氏”这个招牌大家一起合作,升官发财、赚钱养家,自然是树大好乘凉。

只是终究也有一个座次排列,一通尔虞我诈之后,推了个房从真出来,大概率还不是祖宗房俊之后,而是房俊兄长那一支的。

不过不要紧,还是那句话,升官发财、赚钱养家……

世家豪门也是混口饭吃嘛。

“袁州那边呢,我看都已经跟了‘劳人党’,不说私下沟通吧,就明面上,袁州的副州长邓盘,我看就是‘劳人党’扶持起来的。”

有人是袁州发家的,对这些还是有所了解,然后看着房从真道,“从真公这边给的消息,也佐证了这一点。但是,袁州邓氏有没有完全倒向‘劳人党’,这就不好说了。”

“倒向‘劳人党’有什么好处?难不成‘袁州邓氏’自己就不会被吃干抹净?大家都差不多的,赵延吉的亲族在安仁镇,死了多少?他们这些闹革命的,如果不把豪族肢解,不革豪族的命,那怎么可能发展起来?‘袁州邓氏’这是在与虎谋皮。”

“事情不能孤立的看,话也要分两回说。”

有一人抱着茶杯,然后环顾四周,“首先要从全局全球来看,帝国以前转嫁危机,全靠对外掠夺和扩张,我们在海外的产业园,也是这么来的。至于什么股票交易,那都是虚的,是形式上的东西。帝国转嫁出去的危机,不是消失了,而是延后了。我们算一算,两次内战之后,基本上凌烟阁功臣这一脉的,都没有覆灭,相反还做大了。真正算得上有损失的,一是皇族,二是底层。只是时代不同了,以前那一套,到头了。”

“‘昆仑洲’不是还有金矿,还有宝石……”

“行啦,说这种皮毛上的东西毫无意义。金矿就在那里,早一点挖晚一点挖,都是我们的。可是增加出来的人口呢?从全球六亿多人口,到现在二十亿左右。十几亿的人口,挖矿能消耗多少?还是老办法,输出战争,不是外战,就是内战。你看现在岭南省,死了十几二十万,一下子就稳定了,奇怪吗?不奇怪。冯氏精明着呢。”

“所以钱镠这个老匹夫,反他的人多,拥护他的人更多。”

“逼反冯氏还有一个好处,冯氏海外的人口,基本可以抹了。‘天涯洲’两家至少可以干掉七八十万。隔着偌大的东海,就算死七八百万人,别说是我们,浔阳街头的老百姓,只怕是连个眼皮都懒得抬。距离啊,远方的故事,何如身旁的柴米油盐。”

“可当初‘明达惨案’……”

“呵,广州能一路畅通到东京,‘天涯洲’那里过来,没有朝廷的技术支持,靠风帆还是洋流?几个月漂泊,你就算是告御状,尸体估计都发臭了。”

言罢,有人又道,“‘袁州邓氏’是有想法的,他们万一真的投靠‘劳人党’呢?”

“省省吧,帝国的实力,其实小小的‘劳人党’可以抗衡的?上千万的部队,数以十万计算的大炮,‘劳人党’有什么?就靠他们几万条二手大铳?还是为了十斤炮都能手舞足蹈的年过花甲工程师?”

“话不能这说,狗急还能跳墙呢,临死咬一口,总会咬着人。”

“没错,要的就是它咬人,不咬人,怎么打死疯狗?‘劳人党’要是扩充个一两千万,那就省事儿了,杀个干干净净,再把别处的劳力填充过去,危机……不就迎刃而解吗?人口陷阱……呵,那是对穷鬼贱民们而言,我们要做的,就是静等胜利。待价而沽也好,稳坐钓鱼台也罢,世人眼中的‘江西房氏’,不过是个壳子。房氏,这是需要的;江西……从来不是必要的。哪有什么‘江西房氏’,只有‘中国房氏’!”

房氏的家族会议很热闹,然而浔阳县县长房从仁只是剥了个橘子,面无表情地在那里吃。

去年的橘子,快三月了,居然还能吃。

房氏自己的冷藏库,还是不错的。

“从仁,你似乎并不上心?”

因为是比较靠后,后座的人说话,都是比较小心小声的。

房从仁没有扭头看旁边的人,而是继续掰着橘子,然后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房家,竟然也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你我少时,不也学‘仁者爱人’吗?以前还要脸皮,现在是彻头彻尾地不需要了。当真是……‘逝者如斯夫’啊。”

“孔夫子的感慨,用在这里,不合适吧?”

“历尽风流而屹立不倒,再合适不过。”

“从仁这是当县长多了,开始体恤民情。”

“这不是应该的吗?贞观大帝因为蝗灾,还亲自表演吃蝗虫,那些穷酸措大为什么总是要提‘三代圣王’,为什么又一天天的把‘今不如古’挂在嘴上?不是因为‘三代’真的有什么圣王,也不是今人真的不如古人,而是吃人这种事情吧,吃相太难看……不好。”

“……”

热闹的家族会议,在小小的浔阳县一个小小的天地中,讨论的,却是如何巧妙地清理人口。

不是外战就是内战……

说的真是轻飘飘。

可这种轻飘飘,让房从仁也是无可奈何。

县长,是老百姓的父母官。

什么叫父母官?

给老百姓当父母的,所以,老百姓得多孝敬点儿……

他房从仁从来不是个好东西,吃卡拿要一样都不缺,偶尔还会间歇性猎艳,可现在家族讨论的东西,超出了他的承受极限。

敲骨吸髓,本以为是一页页历史篇章中的只言片语。

可现在是什么?

是自己族人在讨论着,该如何敲骨,又该如何优雅地、不脏手地吸髓。

他房从仁的确不是好东西,也不是好官,但是,他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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