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吉自顾自说了下去:“自驸马意外离世后,汝安的性子便越发乖张。刚开始我怜惜她年轻丧夫,无论她如何胡闹荒唐,都睁一眼闭一眼放过去了。可是如今的她更加变本加厉、无法无天,连我这个皇帝、兄长的话都不听了。她以为自己勾结官府、买凶杀人的勾当能瞒天过海?简直愚不可及!你没见方才朝堂之上那些人的眼色,我的颜面都被汝安丢尽了!能立在金殿上的,那个不是老奸巨猾的,可他们一边高呼‘陛下英明’,一边都在偷偷地看我兄妹的笑话!可我这个皇帝,既不能惩治这些臣子,又无力约束一母同胞的妹妹,还要为她的蠢行装聋作哑!音娘,你说,我这天子当得有何意味?”
董妃对李昌吉实在生不出同情来,她侧头示意一旁的宫婢上前,与自己一同将熹宗扶到寝殿卧榻上躺下。拿起案上的扇子,坐在榻边默默给李昌吉扇着。
李昌吉只觉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阖上眼,伸出一只手将董妃空着的那只柔荑紧紧握在手心,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董妃又坐了片刻,直到确定榻上之人睡沉了,方才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扬手叫过一个宫婢接替自己继续打扇。
翠姑姑轻手轻脚上前,一语不发扶着董妃走出寝殿。董妃在抄手游廊上怔立了许久,盈盈美眸一直盯着一池簇簇拥拥的深碧色、如伞盖般的莲叶出神。翠姑姑在董妃还是西凉王后时便贴身服侍,对她的心事和性子极为了解,是董妃在这深宫之中唯一完全信任之人。见董妃这般神情,已知原由,很是心疼她,踏前一步柔声劝道:“贵妃,六郎是极有本领之人,应当能护小公......蔓娘无虞,贵妃如此忧心忡忡,大将军知道了,又要惦念了。就是蔓娘得知,也必要不安的。”
听到阿蔓的名字,董妃眼中的思念和慈爱简直快要淌出来,她倏然回身抓住翠姑姑的手,红了眼圈:“含翠,我想见阿蔓,你快去、快去告诉阿兄,说我要见阿蔓,快!”
翠姑姑被董妃的迫切吓到了:“贵妃,事关重大,急不得的!你要出宫,咱们可得安排周详,不如——婢子先通知大将军入宫一趟?”
董妃目中泪光盈盈,蛾眉微蹙,令人望之心生怜惜。她哽咽道:“阿蔓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身边,我怎能让她跟着李梧这样的人?前几日将明来看我时说的话你可还记得?他李梧心仪阿蔓已久,已立誓非阿蔓不娶!若只是个普通的皇亲也就罢了,只要阿蔓愿意,我都会想法子让阿蔓堂堂正正嫁了,可是李梧不行!卫王府太危险,前途叵测,现在汝安与卫王父子已是不死不休,再加上陛下......我的阿蔓还小不懂事,我得好好跟她说,让她马上离开李梧身边!”
翠姑姑劝了半晌,董妃方才答应先设法求熹宗准董万启入宫探望自己,其余诸事都要等与董万启当面商议了再决定。
董万启是两日后入的宫,他在含元殿与董妃坐了大约一个时辰,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但是大将军离开后,两日来愁眉不展的贵妃便重新回复了往日淡漠的样子。熹宗也放下心来,安慰董妃说以后只要她想见随时可以召娘家人入宫相陪......
阿蔓收到董妃的亲笔书信时,很意外,更多的是惊喜。李梧还在家中养伤——其实他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依旧称病在家,不肯去上朝。阿蔓眼看着他变戏法般从袖筒中摸出一只信封递到自己面前,惊诧地指指自己的鼻尖,得到李梧肯定的点头方才敢接过来——她完全想不出有谁会给自己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