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个步履蹒跚、满面泪痕的少女,正是衔着金汤匙出生、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荣成公主、曾经的德阳县主薛妍!
熹宗一掌拍在案几之上,大喝一声:“薛妍!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你还不如实道来?”
薛妍“哇”地哭出来——她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先是晴天霹雳般得知自己要远赴漠北和亲,然后又是照母亲的安排冒死脱逃,再一路颠沛流离,莫名被告知计划有变先在城外田庄躲藏几日......这一连串的巨大变故、这么多日子的担惊受怕,早已压垮了这株温室娇花的全部意志。
李昌吉耐心告罄,声音更加冷酷:“薛妍,你是觉得,朕不会杀你么?”
薛妍所说的经过简直匪夷所思——她上路之前便已知晓,母亲在送亲队伍中已经安插好了几拨人:那个不知何处寻来的、相貌身形肖似自己的女子将代替她和亲回纥,陪嫁仆婢中有人接应并护送她回京。开始一切顺利,大队人马到达邠州的第一天深夜,她在这些人的协助下成功躲过了那些守卫的耳目,找到事先藏好的千里良驹,连夜奔逃。怕被追上,她听从护送之人的建议,从不投宿,一路风餐露宿,不敢走官道,都是专拣偏僻小路疾行。就算是这样还觉不放心,所以他们都是白日躲藏在野外,天黑才赶路。这样跑了五六天,终于她回到了熟悉无比的京城,不料这些人并未如母亲事先所说直接送她回到母亲身边,而是转了个弯,带她去了母亲在万年县的一处田庄,只说接到长公主口谕,要她先在此处躲藏几日,待回纥可汗与假公主顺利成亲了再悄悄将她接回家,以保万无一失。
薛妍对母亲和这些人的话深信不疑,而且这处田庄她从前也是来过一次的,因而完全安心地住了下来。庄内仆婢们大多见过这位长公主爱女,也知她此时应是已经在远嫁回纥的路上,对她的突然到来自是惊疑不定。带她来的人将她交给田庄老管事,拿出一封书信,说是长公主手书,老管事读完后马上恭敬弯腰说请长公主放心,老奴一定照顾好公主云云。然后那帮人说赶着去向长公主复命便都离开了,而且再未现身。
她在田庄里躲了月余,没收到母亲只言片语,也没听到任何回纥那边的风声,虽然焦急,却也不敢出去,心想应是母亲谨慎,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才会来接她。谁知没等到母亲的人,倒是今日来了一大群官兵,直接闯进来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给扭送到了这里。
薛妍还在抽抽搭搭,她还完全不知道回纥人已经发现了公主是假,并因而大开杀戒了。
李昌吉气得嘴唇都有点抖了:“张里,带汝安来!”
张里应诺,片刻功夫便带着形容憔悴的长公主李琼进来了。李琼没想到殿内有这么多人,有些吃惊,不过两道无神的视线一落在跪在大殿中央的女子身上,马上挪不开了。薛妍听到身后的脚步身,瞬间转身扑过去,“阿娘——”泪水再次滚滚而下。
汝安伸出两只抖抖索索的手抚上薛妍的脸——那原本丰腴红润的脸蛋此时不但苍白,而且明显凹了下去。李琼只觉悲从中来,将女儿紧紧搂入怀中,也痛哭失声:“妍儿,妍儿,你去了哪里?你可吓死阿娘了......”
李昌吉冷眼看着这母女二人,只觉无比厌憎——这时候了,她们还在做戏,且还是当着这么多臣工的面,真当他是愚蠢盲目到任她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