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渐渐败落的长乐宫中,唯一留下的旧人,小宫娥奉命亲自去谢皇后宫里把新的奶娘接回去,免得路上又被人调包。
只是今晚的宫道不知为何,点了灯却依旧看不大清。熟悉的道路在每个转角都变了味道,一砖一瓦都诉说着陌生。
长乐宫并非什么四通八达的大宫殿,那是皇后的中宫才能有的地位。不过华美绝伦的长乐宫到底是卓贵妃盛宠时受封的宫殿,离皇帝寝宫是数一数二的近,这也代表,长乐宫的宫道绝对是条大道。
一端通往皇帝寝宫,另一端通往国师所在的候星台,皇帝寝宫再过去便是皇后寝宫。
那么一条路,还能怎么迷路?
然而令人惊恐的是,宫娥走了小半个时辰,却连那条大道的影子都没见着,更别提长乐宫了。
宫娥越走步子越快。
“咔咔——”
鞋底和鹅卵石地面敲出脆响,回荡在漫长宫道。宫灯在她脸上映出凝重的影子,坚挺的鼻尖凝了清夜的露水,在鼻头摇摇欲坠。
后面的奶娘终于忍不住,她提着裙摆勉强跟上前头宫娥的脚步,试探道:“且容奴婢冒犯姑姑,姑姑难道不觉得——”
“我们走的路似乎一直都是同一条?”
宫娥手心连着宫灯一起颤了颤。
“放肆,这是宫里,你在说些什么!”宫娥扬声斥责,女性的声音高高扬起的时候,那是脆弱易碎还轻微颤抖着的高音,奇怪的声调在幽静中格外清晰,听起来特别不自然。
奶娘虽是平民人家的娘子,可到底是谢皇后找来的,早早被训练调教过。见这宫娥这副模样,她立刻明白不能再说多。
这姑姑据说是安乐公主和小皇子身边的亲信,还是已故贵妃的心腹,以后没准算得上她半个东家。
不能得罪。
奶娘只略一思索,便坚定了这个主意。
只是这姑姑也不晓得是认不认路,老带她走回同一条路,据说皇宫夜里最是诡谲莫测,只怕她们走了夜路,一个不巧遇上了不该遇上的。
奶娘头疼不已时,又看宫娥大步往前走去,她不再犹豫,一把扯下腰间的小香囊。
人往前追,小香囊被悄无声息地丢在原地。
前头的人闷着头疯狂前进。
宫娥不能在新的下属面前承认自己的不安与紧张,尽管在奶娘那声提醒之后,她确确实实的意识到了不对劲。
两人再没开口过,齐齐跨过了宫道转角的门槛。这会儿也不讲究尊卑一前一后了,并肩往右转了个弯过去。
在两人面前静静等候的赫然又是一条漆黑无光的漫漫长路。
有一股冰凉感,从尾端慢慢爬上背脊,还肆意张狂地在两人头皮吹气,吹得她们头皮发麻。
宫娥死死咬紧下唇,重新举起灯。
“我们走。”
奶娘劝阻不及,连忙提裙跟上。
脚步声清清脆脆地扩散到了宫道每个角落,一个人都没出现过,只有她们又一次的在朱红高墙的包围中,不见前路也不敢回头看向后路。
不知走了多久。
宫娥一路鼓舞自己,正想尝试回头一看,却听身旁忽然的人传来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怎么了?”宫娥皱眉不耐问道。
往常好脾性的姑娘这会儿烦躁易怒极了。
奶娘指着身前几步的紫色小香囊,张嘴半天,什么也说不出口,望向宫娥。
宫娥以为她看上这不知道可能是哪位贵人落下的小物什,便皱眉摆摆手道:“喜欢拿走便是,没有哪位娘娘会追究的。”
“不是的,不是的!”
奶娘疯狂摇头。
呦,还想先立牌坊呢?奶娘的举动让宫娥不住冷笑。
奶娘哑声道:“姑姑,这是奴婢方才刻意放的香囊。”
宫娥满腔怨气猛地打住。
两人沉默半晌,奶娘提议道:“姑姑不若闭上眼,由奴婢来走。”
“你岂会知晓长乐宫在何处。”宫娥嘲讽道。
奶娘点点头,“正是如此,合该由奴婢来带路。”
宫娥别无他法,索性信了这奶娘一回。奶娘拾起香囊重新挂上,拉着宫娥的手小心翼翼的走着。
她全凭直觉随便走。
好一会儿,宫娥听见奶娘惊喜的声音。
“看见宫门和光亮了!”
宫娥立刻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