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无数次想起先生和他说过的话:阿贺,也许我不该带你进宫,不该让你遇到她。
可他不后悔,这些年,他的心境早就改变,早就放下了心中的执念。
他想要的也从不是与某一个人的相伴到老。
他的画、他的字、他心中的道、他要传扬的业,才是他毕生所求,愿意无怨无悔付出的。
可是,先生走了。
从那时起,他在这世间的牵挂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先生过了头七,她陪她喝了一夜的酒。
她变了很多。曾经纯粹简单变成了深沉心机,曾经飞扬恣意的少女变成了沉郁寡欢的妇人。
酒过三巡,她哭着笑道:“小先生,要是我们永远都能像小时候那样该多好!要是我们永远都不长大该多好!那样,便没有了生离死别、悲欢离合。”
“乐宁,人总是要长大的。该经历的,也总要经历一次!”那一刻,他醉了,他是在劝她也是在劝自己。
先生年纪大了,他总会离去。他能陪伴先生这么多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小先生,来世,我不想再生在帝王家。我想做一个普通女子,相夫教子,单纯无忧的过一生。”
“乐宁,这些年,我去过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活在这世间,即便是普通女子,她们大多也是很苦的!”
“小先生,你真的变了!你已经走出去很远,我却还是活在过去,这般矫情。”
“乐宁,我们改变不了这世道,我们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公主笑得凄然,她高高举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对,你说得对,我们只能改变自己。我萧乐宁,一定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所以,小先生,我能庇护你一生无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那一刻,他想笑,他的小公主长大了,她说能庇护他了。他希望她一生无忧,她却反过来告诉他,她能庇佑他。
那时候,他觉得或许这样的萧乐宁更好,这样的公主才能在那波谲云诡的乱局中活下去。
…………
他忘了,那之后又过了多少年…
他最后一次见她,是天颜大帝驾崩的时候,她在他怀里痛哭流涕,仿佛那一刻天崩地裂,她活不下去了。
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逾矩,他抱着她,看她哭累了睡去,又从梦中惊醒……她像一艘漂泊无依的小舟,在苍茫云海间没有了归宿。
好像此刻她能抓住的只有他,而他也只能为她叹息。
那一日一夜,好似就是他漫长的一生。
她在他怀里,便是他曾经渴求的一切。
可他又清醒的告诫自己,他和乐宁是师徒、是亲友,她早已经不是他的渴望了。
如果那一日,颜束没有推门而入,他应该会淡然离去吧。
颜束是个异数,是他想不通摸不透的人。
那一日冲进来的颜束,看到他抱着乐宁,如发怒暴躁的雄狮,疯了一般咆哮着拽起他、嘲讽他……
他听过世间很多难听的话语,但那些话加到公主身上,还是让他难以忍受。
“奸夫**”“淫荡不堪”“不知羞耻”……
这些言语像一把把锐利的尖刀刺向他,让他无所适从。他想反抗,可他被护卫按住,动弹不得。
他邱贺一向自视甚高,这般侮辱他从未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