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手锋芒未起,沈渊两个贴身丫鬟双双回来,一个端着前头厨房新烧好的姜蜜水,一个提着点心食盒。观莺本想反唇相讥,看见来人立时闭了嘴,只用眼睛紧盯着花魁。
“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们。”沈渊不屑于多欺少,也起来了兴趣,想好好听一听,观莺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她的确自认有几分聪明,谁若想来作恶害人,她必然要让对方知道,禁忌永远不可触碰,何为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对上观莺,昔日的手下败将?沈渊没有这么闲,也懒得伤阴德。
“你总是这副样子,做过的,没做过的,都不会认。反正我拿不出证据,只有一张嘴,你说得对,我脏得很,谁会信我呢。”观莺没有辜负期待,瘪瘪嘴继续念叨下去,头倚着床柱,眨巴眼睛看着花魁,像个无辜的小姑娘。
“你没见过春檐巷吧?姐姐,冷香阁真的是天上了,吃穿不克扣,还不兴打骂。我去的第一个晚上,就被那儿的老鸨子丢进人堆里……哈,会发生什么,花魁娘子想得到吧。我命硬,没死了,就想逃呀,可她们都告诉我,被捉回去就是生不如死,随便谁都可以蹂躏。我不信,就真的遭了罪,我就像一滩烂泥,被翻过来,拽过去,还被绑在条凳上,想一头碰死都不能。”
女子的嗓音稍带沙哑,哀哀凄凄,任谁人听了都能感受到那场面的疯狂与屈辱。有次遭遇,原本应该无比激愤,观莺却很冷静,如同早就看淡,身子也跟着麻木,再疼也无所谓。
她道,完事之后,自己被扔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衣裙俱被扯拦撕碎,身子也像块破抹布,丁点知觉都没了。半夜三更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还以为是又一番折磨,结果没成想,是同在暗门子的女子,初来乍到不认得叫什么,偷偷给她盖了件衣服,还丢下半个馍。
“我没看清楚她的脸,只记得她蹲下来探我的鼻子,看我有没有死。”观莺鼻尖发酸,眼圈真情实意地红了,“你知道吗,那会儿我想起你来了,你也是深夜来救过我的。”
反复无常,阴晴不定,沈渊每次对上观莺,总能看见她在感恩和忌恨之间来回横跳,整个人毫无逻辑可言。
是因为受了太多刺激吗?还是骨子里并没有坏到极点,仍然保存着人性中的单纯与良善,只是被现实压迫过甚,愈发逼出了恶毒的一面,心中污浊了,自然看什么都是坏的。而别人稍微对她施以援手,她便感恩戴德,觉得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如溺水之人捉住救命稻草,自然而然想要索取更多,便会暴露贪婪,欲求不满的结局就是斗米恩,升米仇。
沈渊揣测着观莺,对方也在一厢情愿揭穿着她:“墨觞晏啊,你就当作可怜我,你认了吧——我能从那种地方逃出来,岂会不是你授意的?他们三番两次放松了戒备,我才跑出一条街,又被追上,又是毒打,反反复复地,你怕我不再逃了,直接和人安排上一出好戏,假意救下我,让我觉着还能活,又送来一包点心笑话我,再怎么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你且说,你认与不认吧!”
条条框框,有理有据,观莺难得能讲出如此自圆其说的话来。沈渊顺着捋过一遍,正巧也能对上。冷香花魁与州来庄主有个共同的疑惑,春檐巷的馆子腌臜不堪说的,看守却极严,观莺身子坏成这样,究竟如何逃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