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浑说,我就告诉夫人,让你也去后院做丫头。”花魁娘子果断叫停盛氏的玩笑,不由分说将长柄铜勺塞进她手中,佯作冷脸:“这么好的荷叶鸭子,还堵不住你的嘴,那就多劳动些,我看豆腐煮得都差不多,你替我捞出来。”
秋筱到底没碰几口鹿肉,只将饱吸了汤汁的青菜用下大半,还笑说,人人都道冬天蔬果难得,姐姐饮食金贵,也只能吃些玉兰片、笋干之类,自己这般反而是占了便宜。
“你高兴就好,原是我们考虑不周,只怕委屈了你。”冷香花魁淡淡的,手上已经换成汤匙,舀着厨房新刚送来的粟米羹,加了新鲜板栗,糯甜消食。铜锅下炭块差不多燃尽,沈渊与尹淮安都没有唤人续上,只等它自己熄灭。再听戏台处管弦将歇,唱冯素珍的人却换成了那位大师姐,而侯子雨和班主夫妇都不见了踪影。
沈渊原本想拦一拦,说人家出门在外,谋营生想来也不容易,自己只随口提起,实在无需让小姑娘家面皮难看。可劝和的话还没说出口,花魁娘子就见台上戏子神色鄙夷,显然是有所不满,既然如此,她也懒得枉作好人,索性道一声是该惩罚,身为班主女儿还如此不懂规矩,再不好生教养,只怕将来闯祸,还要累及父母。
无论开口的是青楼娘子,还是好人家的女孩,都是州来山庄座上宾,区区一个戏班子开罪不起。侯氏夫妇吓软了膝盖,忙不迭跪下告罪求饶,又黑着脸呵斥侯子雨下来,让这个不争气的女儿滚去后面,莫要留在这儿丢人现眼。彼时大师姐正在外面晒太阳,暗道也就多亏了是在山上,才能看见这么好的日头,她还好奇主人家的贵客会是什么人,冷不防就被叫去上妆,里面急等着救场。
她一愣,想到班主分明就说过,今天侯子雨和王文姬去唱《女驸马》,和自己没什么相干。由不得大师姐反应过来,本能已经驱使着她飞快披上戏服,梳理整齐了鬓角,由小学徒七手八脚帮衬着涂好粉墨油彩,一路小跑回到宴厅。
那两位女客可真好看……大师姐一打眼没瞧见班主夫妇,心里免不了要犯嘀咕,深知盯着贵客看十分失礼,旋即收心定神,同王文姬唱完了整场。
顺着花魁的意思,尹淮安给了救场的人赏赐,是一只白花花的银蝉儿,静静卧在翡翠叶片上,不计昂贵与否,嘉奖的是她懂礼数,重规矩,不似之前那个班主女儿莽撞。大师姐磕头谢恩,领着王文姬退下,根本来不及洗脸,就向人打听起班主一家子的去处。
“混账!我与你娘教你的,全让你吃进狗肚子了!”
清脆两记耳光扇在“冯素珍”脸上,侯班主面皮几乎涨成猪肝色,侯娘子也只是抱臂看着,并不出言阻拦丈夫。侯子雨描着油彩,完全看不出掌印,可是肿起的皮肉不会说谎,她的父亲下了狠手,冲天怒气恨不能将她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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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如箭扎骨,冻得生疼,如何也暖不起来,半宿战备,一夜无眠。
今日夜袭,谁都知道迎接的是怎样一群野兽狂徒。此次多半九死一生,他特许手下放松半日,营帐里便全坐满了人。大家也都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变成孤魂野鬼,也就油然生出些许快意来。
这日酒肉都管够。独留将领一人坐帐中,提着前几日偷闲买来的浊酒,又想起了久远的从前,想起自己一怒抛下所有,想起一张张熟悉的脸都化作黄沙掩枯骨,又无法抑制地感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