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回到了迪格拉。
钱旦要去被他们称作“黑心超市”的小超市买些饼干什么的作为加班备用粮草,他先下了车,一个人走进了超市。
他拿了两包饼干、几盒酸奶,突然看见老谢隔着两个货架呆呆地站在那里。他正准备悄悄走过去拍他一下,却见一个弯着腰挑水果的女人站起身来,手里捏着个新鲜无花果问:“这是什么东西啊?”
钱旦在食堂见过这个短发、脸圆圆的女人,应该是刚到开罗不久的同事。
老谢身子一动不动,声音里带了几分温柔:“无花果,你以前没有见过吗?原产地就是埃及,你拿回去放冰箱里冰一下特别好吃。”
“这是熟透了吧?皮都裂了,好难看,这么软。”
钱旦条件反射般转身就走,快步出了超市门,他一边往宿舍走,一边独自笑得合不拢嘴,心里想:“怎么我搞得自己像是在做贼心虚一般拔腿就跑?这姑娘好像是刚刚到埃及的?好你个道貌岸然的老谢,你不是有老婆孩子的吗?这么快就勾搭上了?”
钱旦回到宿舍后直扑冰箱,拿了两个老谢存在里面的无花果,掰开吃了,果然觉得味道好极了。
半个小时之后,老谢回来了。
钱旦说:“我本来觉得你买的无花果长得好难看,看着就没食欲,现在发现冰一下确实特别好吃,你怎么不告诉我?重色轻友,那是哪家的妹子?”
老谢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又露出他招牌式的憨厚笑容:“同学,一起进公司的同学。”
那个女人名叫严丽丽,真是老谢在南京邮电大学读书时的同学,却又不止是同学。她当年是老谢他们整个宿舍的女神,也是老谢暗恋的人,但她成了睡在老谢上铺的兄弟的女朋友。
伟华每年针对目标院校招聘应届生的规模不小,他们三个人毕业后一起加入了伟华公司,只是那位兄弟被留在了南京研究所,严丽丽和老谢去了深圳。后来,严丽丽嫁给了老谢那位兄弟。再后来,她和他离婚了。
老谢说:“那兄弟太嚣张了,把小三带回自己的新房过夜,‘喜’字还贴在床头,两个人的大结婚照还在墙上盯着。严丽丽家境不错,从小到大过得都顺利,她把自己的未来早早规划好了,但没有规划到这件事情。她去年七夕飞回南京休假,发现家里这里多支口红,那里有张面膜,最后拉开床头柜还出来一条T-Back。”
“是小三故意放的吧?这么狠!”
“应该是。她好长时间没缓过来,觉得留在国内看哪儿都伤心,就申请来海外了。”
“所以你准备趁人之危,英雄救美?”
“滚!”老谢骂了一声,呵呵笑着回自己卧室去了。
那些日子钱旦认真地处理收到的每一封邮件,他要深刻理解邮件背后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老谢年底就要调动回国了,他要尽快挑起之前两个人的担子。
在伟华公司的管理体系中存在着各种“矩阵”。例如钱旦的实线主管是地区部技术服务的领导老韩,虚线主管是总部机关行业线的领导老王;钱旦的实线下属是林汉、阿马尔这几个人事关系属于地区部软件产品服务的人,他的虚线下属则是苏丹曹松、伊拉克刘铁等各个代表处软件产品服务的Leader。
矩阵管理下,沟通更加重要。钱旦每个星期至少给每个代表处软件产品服务的兄弟们打一轮电话,希望大家能够始终同步在一个频道上。
他发现周边部门的一些主管习惯绕过他们直接去向老韩求助,这也是之前老谢工作上被动的原因之一。坏消息应该是由自己去告诉自己的主管,如果总是反过来由自己的主管先收到消息,再来问自己,那么一定会陷入被动的境地。
钱旦清楚伟华人的狼性,知道越级推动问题在这家公司的必要性。他尽管已经厌烦了内部推动问题时动辄“诛心”,动辄给对方扣上“不以客户为中心”、“工作作风有问题”等态度上的大帽子,还是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一些习惯性绕过他们的人拉回来。
钱旦瞄准了几个目标,故意把寻求对方支持、配合的邮件直接主送给总裁、副总裁们,动辄直接向所有领导求助,同时把邮件抄送给一大堆有关无关的人。他还瞅着机会发了个主送各方领导的邮件,把“不以客户为中心”、“既没有与关键客户有效沟通的能力也没那个欲望”的大帽子往一位看上去挺强势的客户经理头上扣。
每次发完这样的邮件他自己觉得别扭,可这招数确实有效,很快他便更加忙了,一天到晚电话响个不停,各方神圣遇到与软件产品服务相关的问题都把炮火集中到他这里来了。
一天中午,钱旦和老谢臭味相投、心血来潮地想吃石锅拌饭,就去了美国学校旁边那家叫做“GAYA”的韩国餐馆,共享了一个难得闲暇的中午。
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韩国泡菜?回到办公室钱旦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钻进了洗手间。刚在马桶上坐下,手机响了。电话里没头没脑一句:“你现在接替老谢,负责软件产品的技术服务了是吧?”
钱旦疑问:“你是哪位?”
“苏丹陈永生。”
“哎哟,是你啊,装神弄鬼的,没听出来。”
陈永生的声音依然冷冰冰:“你知道你们在苏丹升级失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