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钱氏恨声说道:“你大哥叫贼子害了,连尸首都没有找回来!如意倒是嫁了个好人家,过着金枝玉叶的生活呢。”
林栖昌补充道:“如意嫁出去有两年了,很少回门,但确实过得不错。”叹口气,他又接着说,“就是城北二条巷的钱宅,说起来也算和母亲同族,自然是照顾着如意的。”
林栖迟心心念念的人,死的死,嫁的嫁,他想要为家人做的事竟然一件也做不成,一时悲从中来,双目怔怔,低头呜咽:“怎会如此?怎会如此?爹爹的身体一向很好,我娘还懂医术,怎么这样快就……”
林钱氏平日里端着架子,从不肯人前示弱。今天听着林栖迟这几个“怎会如此”,自感被庶子指责,气得咬牙切齿道:“是啊,怎会如此!从了军的完好无缺回来,我那安安生生的嫡亲儿子却命丧歹徒之手!天下怎会有如此不公平之事!”
她一拍桌子,拿手指着林栖迟,满脸愤恨:“你爹的身体好不好,你能知道?要不是你娘平日里喂的不知道什么汤药,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顿了顿,她又道:“学医的就一定好心了?你跟你娘一样,笑脸迎人,背地里打的不知道什么鬼主意!当年入府做小我就疑心重重,现在你又回来了,来干什么?哼,别以为我不知道,来争家产的罢!”
林栖迟不敢再说话,默默低着头。他太习惯听林钱氏的训话,从没想过据理力争。从前是他和娘,还有妹妹一块儿听着,现在只剩他一人,也只能继续听着,反正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
别人家的家事,孟执堂不好插嘴,无所事事只好打量林府的摆设。
打量完花厅顶梁雕花,正听到林钱氏说林栖迟回来分家产的,这话他就不爱听了。林栖迟向来不是眼里有钱的人,还肯吃苦,粗茶淡饭甘之如饴。不然怎么会陪他在荒郊野岭守丧三年?
再说了,侯府家大业大,就他一人继承。他的就是林栖迟的,随便掂几个花瓶字画拿去卖了,都比这个林家的财产多。老太太的眼皮子太浅,未免过于小人之心。
冷哼一声正要出言,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蓁蓁本来坐在孟执堂下首,敬陪末座,离主位最远,突然站起来毫不迟疑向林钱氏走去。
她走到桌边,伸手拿开林钱氏的茶碗瓷盖,拿手指在茶汤里搅了搅,接着左手捧起茶碗往老夫人胸口一泼。老夫人芥花紫的外袍沾了大片水渍,顷刻变为灰黑色,再也鲜亮不起来。
众人再一次因为蓁蓁的行为愣住,倒抽凉气。这已经不是懂不懂礼节的事了,众目睽睽之下泼热茶伤人,是可以扭送报官的。
只有孟执堂喜欢蓁蓁这么干,心说有意思。他望着蓁蓁的背影,眉眼不着痕迹地温柔起来。
蓁蓁泼完茶,一脸冷淡走回原位坐下,仿佛刚才她什么都没做。
林钱氏气疯了,扯着外袍喊道:“林栖迟,你指使的罢!带来的什么人!分明心肠歹毒!滚出去!来人,都给我乱棍打出去!”
林栖昌劝道:“母亲消消气,快去更衣罢。三弟今日才回来的,怎好……那孩子,那孩子我让她给您认错……”
“林栖昌!”尖锐的嗓音戳破喉咙一般,“你可是一家之主!竟然帮着外人!来人,来人!给我把乱七八糟的人都轰出去!”边上站的仆役们瑟缩着挤成一团,互相推搡不敢上前,那个拿剑的男子面色颇为不善呐。
孟执堂不耐烦地站起来,拉起坐着的林栖迟就往外走。他递个眼神给蓁蓁,后者会意,站起来小跑步跟着离开。堂上的人瞠目结舌,三公子带回来的人竟然没礼貌到这份上,拿茶泼人还不算,拔腿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