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澜没有二叔扶着,站得摇摇晃晃,神思恍惚。她懂了,清楚地懂了,面前这些人在乎的是什么。一直以为无法自主婚姻是最大的问题,但今日这一场,明明白白扇了她一个耳光:何止婚姻,只要身为女子,任何行差踏错都不被允许。
孟执堂在书桌后头坐下,拿手指敲击桌面,一下又一下,仿佛每一下都在敲打孟星澜。
不多久,孟长怀进来禀报,一张老脸像是被谁踹过一般,说不出的丧气:“侯爷,已查到陆知辰的资料。”
孟执堂随意一撇手腕:“讲!”
“陆知辰,万通镖局二少爷。其父陆正兴,镖局掌柜,江湖豪杰,风评甚佳。其母在生陆知辰时亡去。其兄陆知川,年十九,今次中榜进士第五。陆知辰,年十七,城南有名的街头混混。幼时带着镖师四处惹事,大些就跟地痞流氓混在一处,常常出入赌坊酒肆。惹是生非多年,其父管教无力,只会罚他跪佛堂,对受了损失的百姓补偿银钱。此次皇家别院晚宴,确实在名单之列。”
孟执堂拧着眉心问孟星澜:“你知道他是个混混吗?”
孟星澜嗤笑一声,面色惨白反问:“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三人陷入沉默。
又过两刻钟,林栖迟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让她喝下。
孟星澜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什么都不问,一口喝个干净。
夜色里,孟执堂抱着昏睡过去的孟星澜回到小院,门口已经有婆子等着。
少顷,婆子从院里出来,躬身向孟执堂和林栖迟禀报:“小姐身子无恙,请放心。”说罢跟着远处等候的孟管家走出侯府大门。
两人对视一眼。林栖迟郑重拱手行礼,道:“侯爷,仗义每多屠狗辈。陆知辰虽是混混,其行仗义,这次多亏他保住蓁蓁的清白。”
孟执堂望着他,点点头,言道:“去办罢。咱们自当给陆家一些好处。”
日升又日落,转眼又是一旬过去。
新晋进士们入了礼部开设的明堂,学习关于大周的各项政务。半年内,他们要对国家有全面的了解,对律法和既往政务心中有数。吏部官员也会考察他们的性格能力,半年后再放出去任职。这半年,他们五十人将建立同僚之谊,日后官场互相扶持,组成一张牢不可摧的关系网。
陆知川下了学,照例跟管事们闲聊几句,然后走进自己院子。他日后从政,这个镖局只能由陆知辰接手。只是最近弟弟有些消沉,也不出去闹事,安静得让人害怕,总觉得他要憋个大坏招。
果然,陆知辰最爱的就是陆知川的床,他一进门就看到弟弟又睡在自己床上。
陆知川给自己倒杯水,随意问道:“醒着还是睡着?”
被子里闷声答道:“睡着。”
陆知川莞尔,过去把被子掀开:“二少爷越活越回去了,怎的像个垂髫小童一般。”
陆知辰胡子没刮,懒懒散散抢回被子盖到胸口,不耐烦道:“有什么大事要禀告啊,无事退朝好不好?”
陆知川笑意更浓:“少贫嘴。我就是想跟你说啊,今日广济堂把陆路进货的镖交给咱们镖局押送了。这笔生意是你的功劳吗?”
陆知辰不知此事,听了也没什么反应,淡淡“哦”了一声。
陆知川隐约有数,老神在在:“不去跟孟小姐问声好吗?”
陆知辰把被子闷到头上,算是回答。
“今夜派你出趟任务,去向孟星澜道谢。”陆知川走回桌边摆起棋盘。
“不去!”床上的人毫不迟疑拒绝。
“你借了人家的银子,不打算还了?”他捻起一颗白子,落到棋盘上。
陆知辰猛地坐起,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他长出一口气,瓮声瓮气说道:“接任务,今夜执行。”
陆知川放下棋子,转头看着他说道:“这就对了。借了人家的钱生钱,又得了新生意。不去聊几句,显得太没心没肺。孟星澜对你不设防,是我们接触景明侯府的重要契机。关系不维护,容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