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辰睡着了,没人能陪她说话,百无聊赖。孟星澜轻手轻脚走到地铺边,就着火光盯住他的面庞细看。
还是那张脸,笑起来浪荡,正经起来冷酷,孟星澜越看越不安,左手捂住自己口鼻,右手探向陆知辰的衣领。
“啪”地一声,手腕被陆知辰大力扣住。他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口中却是调笑语气:“能得孟小姐的垂青实乃在下的荣幸!”
孟星澜没心思跟他扯皮,脸上的愁容毫不掩饰:“别闹,给我看看。”
陆知辰坐起身,仍没有放开她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厉声问道:“看什么看!男人的身子是你随便能看的!”
孟星澜心中焦急,但不愿意说没把握的话,只好放低姿态说道:“我又不看别人的。你不一样,给我看一下!”
陆知辰头一偏,促狭说道:“要看也不是不可以,你先给我看看呗。”
孟星澜二话不说解腰带。她本来蹲着,现在为了方便解开,直接双膝跪在地上。
陆知辰连忙拦住,知道她不是嬉闹,也认真起来:“别别,我脱给你看。”
就着炭炉微弱的光,孟星澜仔细数他胸口生出的红疹,五十三颗。先前在他脸上见到五颗,心中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心口处果然也有。
陆知辰低头看到这些红疹,面色一变,表情瞬间凝重起来。
孟星澜仍是跪着,身体不住发抖,心中暗恨自己没跟二叔认真学医。
冷静,冷静!她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冷静才不会犯错。
“是那个小孩传给你的。”孟星澜提出第一个确定事实。
去看三生树前,他们在野路上捡到个被草席包裹着的约莫两岁的孩子。陆知辰说多半是爹娘遗弃了的,让她不要管闲事。她看孩子还能啼哭,就想带着去到下个村镇,问问有没有人肯收养。
他们没有仔细检查过那个孩子,孟星澜看他满脸红点,还以为是哭太用力导致的皮下出血,要不就是湿疹,再要不就是什么东西过敏了,毕竟这小孩不知在野地里躺了多久。
看到陆知辰也发起红疹,她简直想回到六天前抽死当时天真的自己。
“发烧吗?”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陆知辰后仰避开,低声说道:“今日早晨就发烧了。”
孟星澜气得要命,咬着嘴唇发抖,一阵痛意撅住她的心,疼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对孟星澜隐瞒病症,此刻只有低头沉默。那个孩子没能坚持到下一个村镇就没气了,他动手给他做了个小小的坟茔,说不定那时候染上的。
六天发作说明什么?说明潜伏期六天。所以潜伏期范围在五到十天的传染病有哪些?她强迫自己镇定,自问自答。
陆知辰往后退开些,和她拉开一些距离。他觉得孟星澜有些反应过度了,就算那小孩死于红疹,他身体素来好,不见得就会死。倒是她,不知道有没有染上。
“脱裤子。”孟星澜命令他。
陆知辰大感意外,惊呼道:“你说什么?”
孟星澜站起来,把木椅搬到炭炉边,离他大约有三大步距离。她喘着粗气坐下,言语凶狠再次命令:“脱!”
陆知辰不愿意,问她:“你想看什么,看腿上有没有吗?你闭上眼睛,我自己看。”
孟星澜一想也对,闭目等他自查。急不可耐问他:“腿上和胳膊上红疹多吗?”
“不多,寥寥几个而已,只有胸口最多。”
“向心……”孟星澜再度急躁,她本有机会判断病症,却因为想过碌碌无为的安逸一生,懈怠得什么都没学。早知有今天,树皮草根再不济,也多多少少帮得上忙。
“陆知辰,这是个传染病。你发作了,我还没有。”这是孟星澜提出的第二个事实。
她依然闭着眼睛,有些心烦意乱:“我明日一早下山,回到那个镇上找大夫。我把病症描述给他听,带着药回来。你别乱跑,发烧了要多喝水,知不知道?”
陆知辰点点头:“我听你的。可是,你找得到路吗?那镇子不近。”
孟星澜打开大门看一眼,外面依然黑咕隆咚,冷风吹到身上像刀子一样,她只好把门又关上。
“我记得路,你放心。”她没有心思再躺,穿上衣服去拿碎银子,然后坐回木椅上把头发绑起来。
陆知辰犹豫再三,还是把随身的匕首递给她:“带着防身。”
孟星澜接过绑到小腿上,一边绑一边急得掉眼泪,悔恨自己没有学医。所有期望都在明天的大夫身上,也许这种病有药可治。死去的那个小孩,只是家里无钱买药才扔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