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葬雁山有兽,其状如狐,九尾,四足,食人,食之则不蠱。又言:太平出,是为瑞兽;乱世出,恐遂滋蔓。
葬雁山南三百里有山,名曰终南山,山上有一道门名曰全真教,百晓堂金家称之为“天下武学正宗”,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大门派。
终南山下华胥镇,镇北十里有一座小山谷名曰风蚀谷,同属秦岭山脉。风蚀谷里住户零散,星罗棋布,最西头有户人家,矮墙土屋,虽破败不堪,却收拾的一尘不染。
这户人家姓原,家主名叫原青山,是十年前从葬雁山逃难过来的灾民,在此地没有田产,全凭打猎做工养家糊口;妻随夫姓,只知姓李,本名不详。这女子温婉大方,仪态端庄,不似小门小户;另有一子,总角少年,长得眉清目秀,尤其一双眼睛,如秋瞳剪水,如寒星点珠,模样酷肖其母,乳名小小,未取官名。
寒冬腊月,雪势大极。入夜,风蚀谷只闻落雪,簌簌有声。只着小衣的原青山出现在原家院子里,只见他一只手拎着气死风灯,肩上趴着个瘦小孩童。如白夜萤火,脚步匆忙地跑出家门。只过了须臾功夫,原青山的妻子原李氏紧跟其后,她顾不上关门,一边穿衣,一边小跑着追了上去。
山路本就难行,又值夜深雪大,二人费了千辛万苦跑出去三五里路,脚步渐行渐慢,最终停在一片风蚀柱旁。
风雪呼号,吹打在风蚀柱上,发出令人牙碜的恐惧之声,像是恶魔低语,又像是来自地狱的哀嚎,期间还夹杂着原李氏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原青山深沉的低吼。
他们的儿子小小,终究是没挺过来,刚刚断气了。
原青山本是葬雁山中的山民,十年前葬雁山闹了妖灾,他护着已有身孕的妻子亡命逃脱,于途中被两只小妖拦截。原青山只是寻常百姓,未曾习武锻体,但凭着一腔热血硬是杀死了那两只小妖。只是妻子原李氏不幸被小妖打伤,动了胎气,险些小产。
后来小小顺利出生,夫妇二人本以为万事大吉,却不想还是留下了病根。小小打出生后便体虚多病,不管如何调理都于事无补。后来有位江湖郎中途径风蚀谷,为他把脉问诊,言说他脾肺受损,经脉有亏,断然活不过十岁。
夫妇二人不信,又花钱托关系找来终南山全真教的道长,仍旧没能得到满意的答复。
小小,注定活不长久。
此刻孩子已经断气,夫妇二人痛心疾首。原青山不想儿子变作孤魂野鬼,又与妻子急匆匆赶回家中。
二人前脚到家,便听得院门咄咄,有人敲门。原李氏将孩子窝在心口,不住流泪,原青山立于一旁,暗自神伤。仿佛都不曾听到外边的叩门声。
咄咄,咄咄。
叩门不停,原青山这才抹了一把眼泪,前去开门,心里想着,夜半时分也不知是谁人来访。
门外竟是个邋遢乞儿,这乞丐老态龙钟,须发皆白,少说也有七八十岁。他拄着拐杖,拐杖上挂一丑陋葫芦。原青山不认得他,强忍悲痛,问道:“不知老丈有什么事?”
那邋遢乞丐似乎没有看出来原青山脸上的巨大悲伤,皱着酒糟鼻,笑眯眯道:“天气太冷,老乞丐想求一口酒喝,嘿嘿,”
哪有人大半夜跑去别人家乞讨酒水的,原青山刚刚丧子,心情自然不好,于是便道:“我家没有酒,你走吧。”
“哎哎哎!”老乞丐堵住院门,说道,“嘿嘿,怎会没酒,我可都闻到了。喏,廊下酒壶里不就有酒么。”
“我家没酒,那葫芦里盛的是水。”
原青山道。
老乞丐嗅着鼻子,舔着嘴唇,又说:“怎会没酒,明明有酒,清香扑鼻着呢,快些取来给我。”
原青山就算脾气再好,这时候也忍无可忍。他刚刚丧子,还处于巨大的悲伤中,没成想大半夜一个乞丐竟然登门讨酒,胡说八道,简直气煞人也。
他作势要打,那老乞丐不为所动。原青山自然不能真的打他,只是摆出个架势吓唬他,见他还是一副癞皮狗的模样,最后只能作罢,返回去取来挂在廊下的葫芦,一言不发塞给老乞丐,随后便要关门。
却不想那老乞丐一只手端着葫芦咕噜噜喝酒,一只手按在门上。原青山牟足了劲儿也无法关上,正觉稀奇,听得老乞丐打了个酒嗝,缓缓说道:
“就说有酒,你还骗我。嘿嘿,老乞丐喝了你家半葫芦酒,便送你一句话。你家那小子阳寿虽尽,却也未必身死。你夫妇大可静待二日,或有转机。”
风雪愈发大起来,一阵风闯进院里,搅得遍地开花,原青山不得不掩面遮挡。待风势过去,那邋遢乞丐已不见了踪影。
屋内传来原李氏带着哭腔的声音,她询问道:
“青山,是什么人叩门?”